兩個人含著布子,不住地點頭。


 


我將要起身,卻又轉身過來。


我看著衛小娘那白如璞玉的臉上,如今映著一個紅腫的巴掌印。


 


我緩緩走地到那男子跟前。


 


「身為男子,竟想著讓阿姐供養自己享樂不說,還去賭,當真豬狗不如。這婆子到底是我們小娘的娘親,我不便動手,這一巴掌就由你來受。」


 


我高高地揚起手,露出來的白皙手腕上有條破舊色五色彩繩。


 


抡圓了手朝男子的臉上打去。


 


「啪!」男子被我這一巴掌打得鼻子湧出血來,狼狽不堪。


 


從小被教要守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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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回打人,竟不知打人是這樣暢快的事。


 


就連旁邊武將家出身的二嫂,一時也被鎮住。


 


我並不覺得手疼,隻覺得將心中一口惡氣出了出來。


 


事情已了,我讓衛小娘一同坐上轎子回府。


 


我將狐毛大氅蓋在她身上。


 


「有你這般坐月子的?病了不是還得勞煩我去請醫師?」


 


她將狐毛緊了緊挨在那鵝蛋臉上,臉上都是淚花,卻噙著笑:


 


「夫人教訓得是,夫人這大氅怎麼這樣暖和,直燒得人心疼?」


 


她又笑又哭,像是個多年傷痛終於被撫慰了的孩子。


 


原來那些世故圓滑、長袖善舞,也不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來保護自己的偽裝。


 


我將那賭契疊好給她:「可別心軟,他們二人會讓我哥哥安排在軍中馬厩,也該讓他們受些苦才是。」


 


她接過賭契,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水汪汪地看著我,透著不曾有的嬌憨,柔柔地喊了聲:「月兒姐姐,您可真好......」


 


這聲音軟得我直打了個寒戰。


 


剛想告誡她我不吃這套,就感覺股間一陣熱流湧下來。


 


我衝司琴喊道:「司琴,馬車快些,我要生了!」


 


13


 


我倒還算鎮定,隻急壞了衛小娘和司琴。


 


好在順順利利地回了侯府。


 


二嫂得了消息守在院中,看我回來想責罵又不忍心。


 


「月兒別急,不礙事的。我已和家裡去了信,爹爹母親還有良哥兒一會都來。」


 


邊說她還跟小廝使眼色,讓去喊崔元峻。


 


過了一會兒,我躺在床上隻覺得一陣一陣的疼痛。


 


司琴、二嫂、我那個未過門的三嫂都守在床前。


 


二嫂責怪衛小娘,覺得因是護她,我才破了水。


 


隻讓衛小娘在遠處站著守,並不讓近前。


 


她也不委屈,就在那裡直直地望著我,攥著帕子像是替我使勁兒。


 


我隻覺得這趟回來之後,她有些不同了。


 


像是漸漸地脫離了那個萬事周全的殼子,露出些真實的感情來。


 


一陣疼痛過去,我才松快些,衝她招招手讓她近前來。


 


「倒也不是因為你,我問過太醫,雙生子慣會早些出生的。」


 


她隻咬著唇看我,默不作聲,那雙水眸此時也都是自責。


 


我將手腕上的衣袖掀開,露出那彩繩。


 


「怕什麼?不是有你這繩子護著我?」


 


她看著我戴著那繩子又驚又喜,又重重地點點頭。


 


陣痛又一次襲來,我也顧不上她了,隻覺得腹中像是要撕裂開來。


 


三嫂和穩婆就上前來,教我怎麼使勁。


 


良哥哥的媳婦兒生得真好看,她叫梁若英,這名字頗為英氣。


 


她一直教我拉什麼馬呼吸法,混亂中我隻能按著她說的去做。


 


她一會兒讓我吹蠟燭,一會兒讓我吹氣球,可氣球又是什麼東西?


 


我看著她折騰,好像就沒那麼疼了。


 


過了不知多久,我聽到了孩子響亮的啼哭聲。


 


一個哥兒,一個姐兒。


 


我聽到良哥哥在外面放聲大笑。


 


「我當舅舅了,哈哈,我當舅舅了!!」


 


很快地,被嫂子一聲「別發癲,產婦需要休息!」,給瞬間噤了聲。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我還未見過良哥哥這般聽誰的話。


 


衛小娘拿了細棉布沾了溫水給我擦著嘴唇,那眼神溫柔得像要把人溺S。


 


所有人都在忙活著,崔元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到家。


 


他滿臉歉意,我隻說:「孩兒的名字就叫志澤和夢安可好?」


 


他點點頭:「夫人做主便好。」


 


到了晚上,他還在我房中逗弄著志澤和夢安,就被偏院那位要S要活地請了去。


 


許是念在她有孕,崔元峻宿在了她院中。


 


司琴挺生氣,一直在念叨不知司音的真面目。


 


第二日,崔元峻就出了公差去查鹽運,他並不怎麼受重視,這差事來得突然。


 


我卻發起了高燒,一病不起。


 


隻覺得額頭燙得可怕,有一個聲音細細地勸著我,叫我姐姐,讓我喝藥。


 


每到夜晚,我就咳嗽不止,加上高燒,便覺得整個人渾渾噩噩。


 


夜間有人在我的床前低聲地啜泣。


 


有人握著我的手,那手很軟,我好像在什麼地方握過。


 


恍然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


 


姐姐,我定會治好你。


 


我甚至想著,我該不會就這麼去了?


 


那志澤和夢安的滿月宴可怎麼辦?


 


腦中亂想著,人卻醒不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熱退了,我終於睜開眼睛。


 


床邊隻剩司琴和三嫂子守著。


 


看我醒了,兩個人圍上來。


 


「終於醒了,小姐您終於醒了,可嚇S奴婢了。」


 


「弟妹你可嚇S我了,我制作青霉素好幾次都失敗了!你要再不醒我都要想辦法回去了!」


 


青霉素是什麼?回去哪裡?


 


罷了,這三嫂子的話我有半數都是聽不懂的。


 


「二嫂嫂和衛小娘呢?」


 


若英嫂子答道:「你燒了五日。二嫂守了兩夜剛換去休息,這衛小娘......」


 


「她怎的了?莫非娘家人又來找事?」


 


「倒也不是,阿良早就將她們送去二哥那裡做事。她為了你去山上採那大葉仙茅,說是能止咳清火。府裡亂亂的,也沒人攔著她。大雪封山,她一個在月子中的女子竟去採藥!藥還真是讓她採到了,可腿也傷著了。人無大礙,隻得好好地養著。」


 


我心下一緊,就想下床看看,被若英三嫂子按住。


 


「你先將府中的事情處理了,再去看她不遲。」


 


若英嫂子將兩封秘信遞在我手中。


 


一封是大哥羌哥哥的:【月兒,保重身體為上。不論夫家發生何事,都可回家中。家中有父母兄嫂庇佑,且不可為旁人憂思過度。】


 


第二封是二哥廷哥哥的:」月兒,你受苦了。但眼下務必肅清後院,該打S的就打S了去!你若心軟,就交由你秋颍嫂子去辦!】


 


我這兩個哥哥一向不善言談。


 


此時卻不遠萬裡從軍中寄來家書,定然事出有因。


 


14


 


我細細地想了下崔元峻這三個月的言行,突然就想通了其中關竅。


 


崔元峻一向不被重用,如今被調走查鹽運。


 


定是我那個記仇的爹在朝中使了力氣。


 


他不苟言笑,我卻也知道他心中疼我。


 


我生產之日,崔元峻卻不守在身側,確實下了我的臉面。


 


可若僅僅如此,我那兩位哥哥斷不會給我發密信。


 


隻怕這崔元峻是做了什麼惡心事,讓我那兩個哥哥查到。


 


父親和良哥哥二人在朝中使力氣,讓崔元峻出京辦差。


 


另外兩個軍中的哥哥,則在外處置崔元峻。


 


我隱約地覺得,崔元峻這趟怕是不這麼容易回來了。


 


聽哥哥的話不會有錯。


 


我命人將女府醫都集中起來,將這院中的丫鬟婆子挨個地查了過去。


 


果然。


 


偏院裡的司音和她貼身的一個丫鬟,竟然染上了花柳病。


 


府醫來報說她腿根瘙痒,她隻當吃錯了東西,抹了些膏藥。


 


那丫鬟因是照料她起居,竟也染上了。


 


好在我和衛小娘有孕之後,崔元峻都宿在了司音那裡。


 


其他院中的丫鬟婆子也無異常。


 


那她這腹中的孩子,怕是留不得了,生下來也隻是受苦。


 


我命人將她和丫鬟安置在莊子上,單獨一個院子,旁人不得進出。


 


將給她那嫁妝也一並帶上,她要吃什麼用什麼,也一並滿足她。


 


又找了手熟的嬤嬤給她墮了胎。


 


將那偏院所有她用的東西一並燒了,將院子封起來。


 


那來回話的婆子低頭說道:「回夫人,那丫頭扯著嗓子說您......說您是個毒婦,容不下她的孩子,倒容的下J女的孩子...」


 


我擺擺手:「下去吧,以後她的事不必回稟我。」


 


我來到衛小娘房中,她正靠著軟枕,看一篇遊記, 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看到我來,她眼中一片驚喜:「姐姐, 你來了!我聽你醒了在處理庶務,就沒去打擾你!」


 


她倒也不自稱妾了,這樣子倒像是我娘家的妹妹。


 


我坐在床邊:「腿可還疼?」


 


她不好意思地笑:「還有些, 不過是崴著了,不重的。」


 


我有些心疼:「下回可不能逞英雄了,這麼多太醫府醫伺候,怎麼就用到你那偏方?」


 


她笑著卻還有些不服氣:「小時候爹爹咳嗽, 就是被這大葉仙茅治好的, 可管用了。姐姐你可還有哪裡不適嗎?」


 


我手指點點她的額頭:「你以後可聽點話吧, 莫要讓我操心了!」


 


她嬉笑著湊近我耳邊:「姐姐,我有那上好的回奶方子,你可要用?我前幾日漲得可難受了!!」


 


我頓時覺得耳朵燒得厲害,家中都是男子, 並沒有姐妹同我說這樣的小話。


 


一時間困窘得不知說什麼好。


 


她卻放聲大笑:「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姐姐害羞, 原來姐姐這樣的人也會害羞啊!」


 


她笑得很陽光好看,一掃我心頭多日的陰霾。


 


我竟也被她感染笑了起來。


 


過了半月, 崔元峻身S的消息傳了回來。


 


15


 


其實要說驚訝, 我是半分也沒有的。


 


他染上了這樣的髒病, 我那三個哥哥就一定不會讓他回來。


 


若英嫂子偷偷地和我說,良哥哥去查了。


 


他前幾月, 有幾日都宿在了那花船上。


 


那畫舫中的妓子都是為達官貴人準備,惹得人失了心神。


 


怪不得在哪裡都找不見他, 原來是跑到河上去行苟且之事。


 


若英嫂子也很氣:「瓢蟲一個,自己不自愛,還要傳給家人,S不足惜。」


 


這一回我聽懂了嫂嫂的意思, 這個說法倒也有趣。


 


聽聞他S的過程頗為曲折。


 


他查鹽運被地方官員報復,被打壞了男根。


 


人就那樣頹喪了下去,再也沒有起來。


 


我不知這裡面是廷哥哥的功勞還是羌哥哥的功勞,抑或者是二人都有。


 


不重要了,隻要解決就好。


 


要真讓我了結他,還要費不少心思。


 


聖上感念他查案有功, 以身殉國,特封我為诰命夫人。


 


三年後。


 


中秋家宴上, 一大家子都很高興。


 


司琴在家宴上訓小孩兒:「初弦、夢安!你們兩個別搶弟弟的龍須酥!」


 


兩個皮猴兒絲毫不怕:「司琴姑姑, 可是阿弟手裡的比較甜!」


 


志澤看到小手中僅剩的幾個龍須酥的絲兒,「哇」的一聲哭出來。


 


兩個姐兒又手忙腳亂地給他擦眼淚。


 


若英嫂子和秋穎嫂子在一旁都挺著孕肚。


 


若英嫂子:「可不能經常撫摸肚子, 寶寶會追著手玩臍帶,會導致臍帶繞頸的。」


 


三嫂講得仔細,二嫂聽得認真。


 


畢竟三嫂的醫術高超,聖上都認可了的。


 


我和衛小娘坐著,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安寧幸福。


 


我也捻起一塊龍須酥, 狀作無意地說道:「聽聞林秀才那八十大棍並未挨實,身體無恙。如今已成了舉人老爺,至今未娶,你若有意......」


 


衛小娘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裡, 恍若有漫天星辰。


 


她看著我,嘴角彎笑如月:


 


「眼前這般,便好。」


 


(完)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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