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曖昧對象是京圈少爺時,我正躲在茅房裡跟他連麥打王者。
他總問我為什麼不說話。
可他不知道,我是農村妹,隔壁的豬、雞鴨一直叫,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剛打開麥,結果拖拉機來了。
他沉默了會兒,問我是不是天不好,打雷了。
想解釋。
我妹又在門外大聲喊我,說咱奶叫你去鏟雞屎。
算了。
鏟雞屎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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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找到機會開麥,說了句:
「有事,先下了。」
忙完後,我才看到他給我發了條消息,說給我點了外賣。
定位在縣裡。
大冷天的。
騎手都沒出發,我出發了。
一路上,我從牛車轉三蹦子轉汽車,耗時三小時拿到外賣回家,他又說要給我點奶茶。
我深吸了口氣,拒絕了:
【我不喜歡喝。
【還有,我也不喜歡你。】
1
放寒假回村後,傅野約我打王者。
我說打不了。
村裡沒網。
他卻說:
「開 5G。」
我:「……」
算了。
跟他們這些城裡人說不清。
沒辦法,我隻能從炕上爬起來。
穿上我的秋衣秋褲,毛衣馬甲,棉袄棉褲,再套上兩雙棉花襪子雪地靴往外走。
傅野問我怎麼還沒上號。
我沒告訴他,其實我家不止沒網,信號也不好。
必須去茅房才能玩。
茅房是露天的,沒有遮擋,信號剛好夠我玩遊戲。
十分鍾後。
我躲在茅房,終於用流量登上了王者。
隊伍裡有三個人。
除了我,還有一個是傅野發小,被傅野拉來湊人頭的。
見人齊了,傅野立馬點了匹配。
對面的人不強。
我們打得很是輕松。
打到最後,他倆都開始闲聊了。
發小問傅野的庫裡南年前還開嗎?不開借他,他要帶他女朋友去兜風。
傅野回得很是漫不經心。
「拿去。」
我不知道什麼是庫裡南,我隻知道,我穿著棉褲蹲得很艱難。
發小又問傅野:
「今年過年是在國內過,還是去國外過?」
傅野說他沒想好,再看看。
聯想到他的 IP,我恍然大悟。
我的曖昧對象,傅野,居然是個京圈少爺。
沒等我難過呢。
腿蹲麻了。
這時候,傅野突然把話題轉向了我。
問我為什麼不說話。
我伸出被凍得快沒知覺的兩根手指,顫抖地敲下「不方便」三個字,結果手一哆嗦,點歪了,發成了:
【在方便。】
我盯著公屏上的紅色字體,當場就想把遊戲卸載。
傅野頓了下,說:
「沒事,我等你。」
半個小時後。
他又問我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不高興。
我嘆了口氣。
有些無奈。
他總問我為什麼不說話。
可他不知道,我是農村妹,隔壁的豬、雞鴨一直叫,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剛打開麥,結果拖拉機來了。
傅野沉默了會兒,問我是不是天不好,打雷了。
想解釋。
我妹又在門外大聲喊我:
「姐,咱奶叫你去鏟雞屎。」
我回了聲馬上,我妹才走了。
我捶了捶蹲麻的腿,站了起來。
算了。
鏟雞屎重要。
用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開麥機會,說了句:
「有事,先下了。」
關掉王者後,我就去幫我奶幹活了。
鏟雞屎。
喂豬。
劈柴燒火。
等忙完了打開手機一看,才發現一分鍾前,傅野剛給我發了條消息。
說:
【繁花,我給你點了外賣,吃點好吃的能讓你高興點。】
定位在縣裡。
2
鄉鎮沒有外賣。
從村裡到鎮上,再去縣城,比騎手跑得還遠吧。
大冷天的。
騎手都沒出發,我出發了。
一路上,我從牛車轉三蹦子轉汽車,耗時三小時,就為了拿曖昧對象給我點的外賣。
回到家後,外賣都涼透了。
就在我準備燒火,放灶上熱熱再吃的時候,傅野又給我發消息了。
他說光給我點吃的了,忘了點喝的。
他知道我喜歡喝甜的,就給我點了杯奶茶。
此時天都黑了。
牛都休息了。
我坐不了牛車,去不了縣裡了。
深吸了口氣。
心裡有點難受。
我知道,我跟傅野不可能在一起了。
我倆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惜了我跟他曖昧那麼久了。
整整一百天呢。
想到這,我有點想哭,他對我真挺好的,可眼淚還沒掉下來,我就收住了。
灶快滅了。
我要添柴火了。
添完我才騰出手來,點開跟他的對話框,拒絕了他的奶茶。
【我不喜歡喝。
【還有,我也不喜歡你。】
說完我就把他拉黑了。
當晚我哭了一晚上。
一滴淚也沒流出來。
沒辦法。
炕燒太熱了,烤幹了。
第二天,我頂著泛紅的腫泡眼出門放羊了。
跟我一起放羊的,還有我閨蜜。
李翠芬。
她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但隻要我不開心,她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
我倆一見面,她就抱了抱我。
說:
「今天的羊我替你放了,你盡情哭。」
我也沒忍著。
她帶著羊遛了多遠,我就跟在她屁股後面哭了多久。
她遛夠了。
我也哭夠了。
於是我倆把羊一拴,找了個地方說我為什麼哭。
我說我喜歡傅野。
可我倆這差距,注定了不可能。
我很難過。
翠芬大手一揮,拍了拍我肩膀安慰我:
「嗐沒事,小花,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他那麼土,配不上你。」
我被噎了片刻。
問了句:
「你認真的嗎?」
翠芬點了點頭,神情不似作假。
「當然,上次我們去趕集,他居然問你趕集是什麼?你說就是把村子裡的人都聚集到一起,拿鞭子趕他們。
「我們玩抽象他都不懂,還問你那不犯法嗎?你說不犯法,心甘情願,他還真信了,回了個『哦』,連趕集都不知道是什麼,他不是土老帽是什麼?」
對於翠芬的逆天解釋,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翠芬明顯沒感覺出我的無奈,還在繼續說:
「你別想傅野了,這樣吧,我把我表哥介紹給你,他你還不知道嗎?洋氣得很,趕集,養豬,還會騎摩託嘞。」
腦海中浮現出翠芬表哥黝黑憨厚的笑容,我搖了搖頭,連忙止住了翠芬這個念頭。
眼看著天不好。
我倆沒放太久羊,趁著天剛擦黑就趕緊往回走了。
快到家時,翠芬突然停住了。
問我:
「許繁花,你說你把傅野拉黑了,他不會來找你吧?」
我立馬就否決了。
「不可能,他想來找我,要一路轉飛機轉高鐵轉汽車,到了縣裡還要三蹦子轉牛車才能去到村裡,麻煩S了。」
翠芬挑了挑眉,示意我抬頭往前看。
「是嗎?
「哎你看,那個快被顛到坐牛頭上的男人,是不是你喜歡的那位?」
3
我順著翠芬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個頭發凌亂,穿著一身名牌的少年坐在牛上。
幾十米的路程。
他被顛下來兩次。
一時分不清是牛馱著他,還是他拉著牛。
反正看起來命很苦的樣子。
似乎是看到了我,男人很是興奮地衝我招了招手。
「許繁花,我是傅野。
「我來找你了。」
好吧。
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這人確實是我的暗戀對象,傅野。
翠芬很會看眼色。
留了句「我先回家了」就走了。
我隻能一個人湊上前去應付傅野。
「你怎麼來了?」
傅野笑了笑。
語氣很是風輕雲淡。
「沒事幹,出來旅遊。
「走著走著就到你老家了。
「別說,還不遠。」
幾百公裡。
走著,怕不是要走S你。
我按了下太陽穴,有些無奈。
「別S裝了。
「你還好嗎?認真的。」
說著,我瞅了眼傅野的圍巾。
一半掛在他脖子上。
一半在牛嘴裡。
傅野咳嗽了聲,幹脆直接把圍巾摘了。
「我真的還好,不用擔心我,就是你們這兒的牛,太熱情了。」
我不忍戳穿他。
因為他戴的紅圍巾。
嘆了口氣。
最後問了他一句:
「晚上有地方住嗎?」
提到這個,傅野突然來了精神。
邊指著牛車上的工具,邊給我看他手機上的圖片。
「當時你給我發完這張照片,我就覺得風景好。
「這次我帶了帳篷,打算在這露營。」
看著照片裡的地點。
我一言難盡。
兩天前,我還不知道他是京圈少爺。
沒事就會給他發點照片聊家常。
隻是他經常 get 不到。
我說我在喂豬。
他問我哪裡找的表情包。
我說我在家跟鴨子玩。
他問我多少錢點的。
看我不回,又發了一串:
【我不要錢。
【倒貼也行,錢包都給你。
【不要點鴨啊!
【嘎嘎嘎,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當鴨。】
我:「……」
至於這張照片,是我剛回老家那天給他發的。
他問我在哪個景區。
我沉默了。
當時覺得跟他這種城裡人說不清,現在要說清了。
我告訴他:
【這不是景區。
【這是我爺墳頭。】
4
聞言,傅野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碎了。
耷拉著頭,跟在我身後。
聲音很是低落。
「繁花,我是不是很傻?所以你才不喜歡我。」
腳步頓了一下。
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我沒回頭。
輕聲跟他解釋:
「你一點也不傻,你隻是沒在農村生活過,不懂罷了。
「我說我不喜歡你,是因為我們兩個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就算現在在一起了,將來也會分開,到時候,我會舍不得。
「明天就回去吧,這裡沒什麼好的。」
我以為他這一趟已經吃夠了苦頭,再加上我給的理由,也該老實了。
卻聽到他說:
「可這裡有你,就很好。
「你說我沒在農村生活過,不懂你,那我就多在這兒待一陣子,體會久了,我就懂了,你不想讓我住這兒也沒事,我明天會去找農家樂的。」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
表情很是認真。
我有點感動。
猶豫了下,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路過的我妹打斷了。
「姐,咱奶又叫你去鏟雞屎。」
雞屎。
雞屎。
怎麼天天鏟不完的雞屎。
算了。
煽情暫停,我去鏟雞屎。
不過這次,我沒能鏟成,被傅野搶先了。
他像是打定了主意要體驗我過去的生活,燒火,喂豬,趕鴨子,一個沒落,他全幹了。
又累又髒的活兒。
他眼裡卻沒有半分嫌棄。
還樂呵呵的。
「繁花,好有意思啊。」
「有意思什麼?把你衣服都蹭髒了。」
「一想到你在旁邊陪我,做的還是你之前做過的事,就很有意思啊!」
我默默低下了頭。
有些羞澀。
剛剛碎開的心,又合上了。
可當晚,我奶一句:
「尿壺給你放屋裡了,明天別忘倒。」
直接讓我裂開了。
5
事後,我奶問我傅野是誰,我都沒力氣回。
留了句同學,就魂一樣縮炕上去了。
我爸媽都在外務工,要大年三十才能回來,村裡就我,我奶還有我妹,隔壁房間是空的,傅野今晚就先住那了。
一牆之隔。
我狗狗祟祟地趴著聽他動靜,生怕他聽到我奶喊的「尿壺」倆字。
果然,我奶不負我所望。
轉頭又進了傅野房間問他要不要。
好好好。
這下是真的碎了。
次日一早,我是被雞叫醒的。
路過傅野房間,發現他居然不在,不僅如此,他行李也沒了。
心瞬間涼了一半。
明明是想他走的,可看他真走了,還是莫名有點不是滋味。
中午飯我都沒上桌吃。
端著碗飯坐在家門口,抬頭呈四十五度角傷心。
正難以下咽的時候。
雞飛起來把我飯吃了。
我:「?」
好的。
傷心不下去了,去撵雞。
剛撵上雞,一回頭,狗又把我剩的另一半飯吃了。
我:「……」
這時候,閨蜜翠芬帶著她表哥宋卓來了。
宋卓比我大七歲。
幾年不見,他還是那麼黑。
形象卻大不相同。
褪去了一絲圓潤,臉龐稜角分明,五官立體,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還一身腱子肉。
像是剛從城裡回來。
身上的黑大衣還沒來得及換成花棉袄。
氣質沉穩。
確實很有魅力。
但一開口就暴露了。
「小花,聽說你是學獸醫的,俺家母豬馬上就要生了,你能不能去俺家給它接生啊,這豬是俺從小養到大的嘞,它生崽俺還有點緊張,不會有危險吧?」
涉及我的專業,我立馬就認真了起來。
跟他打包票。
「不會,我動手,你放心。
「何況你家的豬我知道,大壯嘛,我也很喜歡它。」
與此同時。
身後傳來了傅野崩潰的聲音。
「許繁花,你再說一遍,你喜歡誰?」
閨蜜看熱鬧不嫌事大。
走到傅野身邊又重復了一遍。
「許繁花說喜歡它。」
我站在原地。
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看向傅野,卻發現,他的表情,比我聽到我奶送尿壺時碎得還徹底。
我想解釋。
剛一開口。
隔壁的雞叫了:
「咯咯噠,咯咯噠。」
繼續開口。
路過的鴨子又叫了:
「嘎嘎嘎,嘎嘎嘎。」
最後掙扎。
我奶又唱上了:
「碰花碰草 biao 碰情,動手動腳 biao 動心,有緣無分難相守,愛得再多等於零。」
我:「……」
傅野被唱哭了。
我們仨沒忍住,全笑場了。
6
傅野哭得更大聲了。
強忍住笑意,我湊上去安慰他。
「別哭了,大家都在看我們。」
本來我跟翠芬宋卓隻是在門口說話,沒人注意,傅野這一哭,村口的大姐大媽奶奶們,全看過來了。
一對視。
她們立馬轉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瘋狂蛐蛐。
傅野顯然也意識到了。
眼淚半掉不掉的,掛在睫毛上,紅著眼眶看我,可憐兮兮的。
嘴上還不忘控訴我。
「許繁花,你跟別人告白就算了,還嫌我丟人。
「嗚嗚嗚,你果然不喜歡我。」
我心裡半是內疚,半是好笑。
趁著久違的,沒有雞鴨牛羊,沒有拖拉機,更沒有我奶唱歌的間隙,連忙跟他解釋:
「剛剛翠芬跟你開玩笑呢,我說我喜歡的是宋卓家養的豬,我晚點要去給它接生。
「沒有不喜歡你,別委屈了。」
話說完的下一秒,傅野就站了起來,臉上哪還有半點難過的跡象,笑容得體地跟宋卓握手。
「你好,我叫傅野,許繁花的好朋友,好同學,追求者,未來不出意外會在一起的人。」
我:「……」
宋卓:「……」
宋卓愣了一下,憨厚一笑。
「你好你好,叫俺宋卓就行,歡迎你跟小花一起來俺家看豬生崽。」
宋卓此人。
心無旁騖,眼裡隻有他養的豬。
交代完事情後,他就走了。
翠芬也沒留,畢竟她來就是單純為了看樂子,看完了,她也該回家喂雞了。
等人都走了。
我才有機會問他上午去哪了。
傅野說他去找農家樂了。
看著他空著手的樣子,像是找到了,可我在這村裡活了二十年,從來就沒聽說過誰家開農家樂啊。
果然,下一刻,傅野就笑不出來了。
仿佛剛才的傲嬌小少爺模樣隻是我菌子吃多了眼花。
低著頭。
沮喪得像隻鬥敗的公雞。
「我牛車轉三蹦子轉汽車,跑了一早上都沒找到。」
「那你行李呢?」
他指了指五十米外的牛車。
「還在車上呢。」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看見牛在嚼傅野的行李。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