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
15
早晨起來,男倌已經離開了。
我頭痛,渾身更痛,像是被牛車軋過一般。
想起昨夜,我不禁老臉一紅,雖然有些醉酒,朦朦朧朧記不大清楚,但那人強得可怕,索求無度。
饒是我身強體壯,最後也禁不住不停哭著求饒才被放過。
我找到老鸨,含蓄表達了自己想換個人。
「啊?」
老鸨眼神躲閃,似乎有些慌亂:「這你還不滿意啊?你想要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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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人家這麼賣力,一定是想好好表現,爭取能讓我買下他來。
這睡都睡了,又不要人家,顯得我就像那始亂終棄的陳世美一樣,很不厚道。
算了!
接回去再調教,相互適應吧!
我咬咬牙,把銀子遞給了老鸨:
「讓他出來跟我走吧!」
「啊!走?」老鸨顫顫巍巍地接過銀子,面露難色。
嘿,這老鸨,還想坐地起價不成?我有些生氣,這已經是我所有的錢了:
「價錢昨天我們可是談好了的!」
「這……我……」老鸨支支吾吾,就在我擺出架勢要據理力爭一番的時候,她突然一拍大腿。
「對了!對,我們這的男倌,雖說都是下九流,但我作為媽媽,養他們那麼久,也是有感情的。」老鸨抹了兩把眼睛,又把剛才我給她的銀兩塞回我手裡。
「所以,這錢啊,我也不收了,你把它拿回去,置辦些東西,擇個良辰吉日,風風光光地來迎他出去吧!」
誰說這秦樓楚館都是逼良為娼、黑了良心的地方?
我大為感動,拉著老鸨的手保證我一定風光大辦,隨即又想到,自己還不知道男倌名字呢:
「對了,他叫啥名啊,我去看看他。」
「啥名?啊,叫……叫小天……不行,咱們這邊的風俗,出秦樓前,你們不能再見面,否則不吉利。」
還有這個風俗習慣?我來京城半年了,怎麼沒聽說過?
罷了,擇日便擇日吧。
出了秦樓,我馬不停蹄去尚書府辭了工。
沒想到臨走的時候,又碰見了諸葛天賜。
他正從馬車上下來,身後跟著周小姐。
我目不斜視,離馬車遠遠的,打算繞路而過。
「慢著!」周小姐嬌滴滴的聲音叫住了我:「你過來一下。」
我磨磨蹭蹭極不情願地走到他們跟前。
「你是叫蓮花吧?」
周小姐挽起諸葛天賜的手,像是在向我炫耀:「我聽說,你在秦樓買了個男倌?」
我低著頭,看著地上的螞蟻,聲音如蚊子:「嗯。」
一個女子,進秦樓就已經很是傷風敗俗了,還買男倌回家,簡直是不知羞恥,我回尚書府辭工時,下人們無不用鄙視的眼光看著我。
連最要好的阿蘭,都離我遠遠的,好像沾了我就要發臭一般。
「你還真是個奇女子!不過,你這副長相,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能想到在秦樓買個男倌做夫君,也是個絕妙的主意!」
周小姐嬌笑起來:「你說呢?侯爺?」
關你屁事!
我在心裡說。
「不過,你既曾在我府中做工,現在有了喜事,作為主家,我還是要隨一點份子錢。」一隻蔥白如玉的手伸到我跟前,手裡是一錠銀子。
還有這等好事?
我趕緊接過銀子,高高興興向她行了個大禮:「謝謝小姐,我正想給我未來夫君買兩套好點的衣裳呢,您真是個又美又善良的大好人!我祝您和侯爺早成好事,一輩子和和美美,相親相愛,早生貴子!」
旁邊的諸葛天賜不知為何,臉色十分不好看,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
不過周小姐高興啊,她一高興,又賞了我兩錠銀子。
天,有錢人是那麼慷慨的嗎?
早知如此,我以前應該天天在她面前晃悠。
兩相比較,某些個忘恩負義的人,就顯得十分吝嗇又摳門了。
我高高興興地拿了錢,在東街的胡同裡的小客棧短租了間客房,又置辦了些紅綢,把客房裝扮了一番。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迎小天出秦樓,隨我回蓮花村了。
16
我沒想到,秦樓老鸨如此不講信用。
一個吉日挑來挑去,她總也不滿意,不是明天不適合,就是後天有事情。
又支支吾吾不明確表態到底哪一日。
推來推去,我已經在小客棧窩了快一個月了。
小天我是一次也沒見到,客房掛的紅綢都快結蜘蛛網了。
就在我準備再次上門和老鸨吵架時,尚書府出事了。
周尚書突然被抄家、下了大獄,一夜之間,滿大街都在傳,說是新晉小侯爺在御前告狀,呈上了周尚書貪汙、S人的鐵證。
又說這小侯爺冷酷無情,手腕陰狠,不僅弄垮了尚書府,還把自家侯府也攪了個天翻地覆,已經在青觀修心虔佛的老侯夫人同她娘家一系列親屬,不知什麼原因,也統統被他送進了大獄。
我聽得心驚膽戰,據說抄家,男的重則問斬,輕則流放,女的充妓。
阿蘭是尚書府家僕的女兒,也會被牽連進去。
剛到尚書府的時候,我鄉下來的不懂規矩,總是犯錯,是阿蘭一點點教我,又給我善後。
我放心不下她,去了趟尚書府。
昔日金碧輝煌的尚書府已經一片破敗,府外有官差把守,府內依舊人來人往,卻是一片哭喊、打砸叫罵聲。
我從後院一個狗洞鑽了進去。
剛七繞八繞到廚房,就聽見裡面傳來悽烈的哭喊。
是阿蘭!
我趕緊跑進去,隻見阿蘭被那個猥瑣的馬夫壓在地上,衣衫已經被褪去了一半。
我抡起廚房的燒火棍就朝那馬夫頭上狠狠一下。
馬夫吃了一記,搖搖晃晃朝一邊倒去。
我拉起阿蘭便跑,七拐八拐,不料還是被兩個官差發現了。
「跑什麼?」
「再跑,刀劍無眼!」
我們停了下來,可那刀劍還是朝我們砍了過來,尚書府待下人大方,個個都算有錢,如今境況下,SS兩個逃跑的,是立功,還可以把他們身上的錢財據為己有。
我將阿蘭護在身後,舉著一直未丟下的燒火棍,準備來個魚S網破。
可木棍哪能與刀劍抗衡,沒幾下我和阿蘭成了待宰的羔羊。
官差的刀高高舉起的時候,我閉上了眼睛。
別了,爹娘,弟弟妹妹,別了,蓮花村,別了,小天……
凌厲的刀風S到我臉前,想象中的劇痛卻沒有出現。
我睜開眼睛,一隻手握住了刀刃,鮮血從指縫裡一滴一滴蔓延出來。
那手的主人,眉眼如鴉,纖薄的唇,生得十分好看。
不是諸葛天賜又是誰?
「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兇狠地衝我吼:「這裡是你來的地方嗎?」
我支支吾吾:「那個,你,你手受傷了,要不包扎一下?」
17
「你怎麼總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隨便哪個人你都可為他不顧一切?」
院子裡,我一邊給諸葛天賜包扎,一邊聽他數落我。
我一面要聽他數落,一面又要被一旁的大夫說我這包扎不對,那布頭又沒扯平整。
偏偏面前這個人有現成的大夫不用,非要我給他包扎。
算了,他畢竟是為了我受傷。
「嗯?我問你,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可以讓你為她付出生命?
「就像你找夫君,隨隨便便去秦樓或者大街上拉個人就可以了?」
我也有些火大:「你不是不認識我嗎?高高在上的諸葛侯爺!說什麼金銀財寶綾羅綢緞任我提要求,到現在,我一個子兒都沒瞧見!
「還不如人周小姐,我不過說兩句好聽的話,給的錢就夠我在秦樓買三個夫君了。」
我和諸葛天賜吵了一架,被趕出了尚書府。
算了,一命抵一命,我們兩清了。
好在他答應我放了阿蘭。
安頓好阿蘭的第二天,我又去了趟秦樓。
第一個夫君說不認人就不認。
第二個我可得抓緊了。
沒想到這次老鸨很是爽快,讓我高高興興在客棧等著,今晚就把人給我送過來。
我把客房又仔仔細細清掃了一遍,想了想,又去買了些花生桂圓什麼的鋪在床上。
數了一遍錢,夠我回蓮花村租好幾年的地了。
未來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夜幕拉開後,我有些緊張起來。
雖然說已經一起睡過一夜了,但那天晚上我醉醺醺的,囫囵著就過了,連小天的臉都沒仔細瞧清楚。
今天我可是清醒得很。
「咚咚咚!」門被敲響的時候,我嚇了一跳。
拉開門,老鸨一身紅衣,身旁的小天也一襲紅衣,還蓋了紅蓋頭。
「恭喜恭喜,二位今日喜結良緣,必當夫妻恩愛、百年好合。」
打發了老鸨,我拉著小天的手,引他坐在床上。
沒有急著掀開蓋頭。
有些話,對著臉我可能說不出口,我清了清嗓子:
「你放心,跟了我,你就再也不會在那個地方受欺負了,以後我護著你。
「我這個人,優點不多,就是忠心耿耿,待自己的夫君好,從一而終。」
說到這裡,紅蓋頭下原本一言不發的人似乎冷笑了一聲。
我以為他想說什麼,仔細聽,卻沒聽到下文。
想了想,我又繼續說道:
「我要向你坦白,以前在蓮花村,嫁過一個傻夫君,不過,你放心,那不作數的。
「我們沒有正經拜堂,也沒有洞房,不像我跟你,雖無夫妻之名……」
說到這裡,我想起一個月前那天晚上,不禁有些臉紅:「不過,你現在年輕,房事上,咳咳,可要知節制……咱們,來日方長嘛。
「反正,我跟他之間,作不得數,就算作數,我也已經把他休了。」
說得差不多了,我去拉他的手,卻發現他手上纏了布條。
「哎,你這是受傷——」
突然想到什麼, 腦子裡轟然一聲,我顫抖著手掀開了面前的蓋頭。
蓋頭之下,一張絕倫的臉,一雙點漆般的丹鳳眼, 黑得如同這寂靜的夜, 深遠幽暗, 正沉沉看著我:
「我且問你,我什麼時候被你休了?
「本侯還第一次聽說,女子可以休夫,就算如此,休書在哪裡?你寫過嗎?去官府備案了嗎?」
我十分驚慌失措, 連連後退, 直到背抵上床頭。
轉身想要跳下床逃跑,卻被眼前的人伸手擋住去路,他俯身向前, 鼻尖幾乎碰到我的鼻尖。
呼吸交錯間,我又聽見他說:
「答不出來?
「那為夫可就又要不知節制了。」
18
我叫愛蓮, 諸葛愛蓮。
簡直是個又土又俗的名字,再配上我這張黑乎乎的大臉盤子,真是一言難盡。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爹爹長得那麼好看, 我卻如此貌醜。
不過, 轉過頭一看我娘, 就什麼都明白了。
但是我又不明白了, 為什麼那麼好看還有錢的爹爹,會娶我娘這個要相貌沒相貌要才情沒才情的女子。
我問爹爹為什麼。
爹爹嘆了口氣:
每次我娘聽見了,都要唾我爹, 說他顛倒是非黑白。
看著我爹這朵鮮花插在我娘這堆牛糞上, 我深表同情。
不過我爹也是賤,
說自己是被迫的, 卻上趕著纏著我娘, 日日離不得, 我娘要是同別的男人多說上兩句話,他都要生氣。
真是無藥可救!
再後來,我十六歲了, 爹爹有心在各世家為我擇一良婿, 可那些世家子, 個個一見我後就躲得遠遠的。
爹爹很生氣,說那些傻子不懂欣賞。
我安慰他別急,再不濟, 我可以效仿我娘,去強取豪奪一個。
這不,我看隔壁學堂那個藍色衣服的俊俏書生就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