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慧心,你可還沒與大殿下定親呢,也不要自視甚高,免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母親說的是。”


 


我對這話置之一笑。


 


不過是滿心滿眼的嫉妒。


 


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女人陷入情愛,就是喪失理智的開始。


 


而女人一旦開始嫉妒,就會開始不停的做蠢事。


 


我等的,就是她們犯一個最大的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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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放榜,裴故名落孫山之外。


 


嚴謹些說,他不是落榜。而是被清除資格。


 


眾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的他被人從貢院裡趕出來,扔了一地的紙筆書卷。


 


“大殿下有令,因科舉舞弊,革除考生裴故功名,終生不得錄用為官。”


 


逐漸聚攏的人群對著狼狽的他指指點點,話越罵越難聽。


 


“聽說還是個有些才名的,怎麼會做出如此不檢點之事!”


 


“誰知道他之前會試是不是也靠的旁門左道?”


 


“若是換了我,直接找根房梁一脖子吊S,也好過餘生苟活......”


 


裴故自地上狼狽起身,滿目羞憤:


 


“你們這群市井潑貨懂什麼讀書人的事情!我這是被冤枉的!都給我滾開!”


 


話音還沒落地,人群裡便走出幾個身量高大的布衣漢子來。


 


“怎麼?讀書人就比我們不識字的老百姓高貴些?兄弟們,給這小子點顏色看看。”


 


他們像拎小雞似的,將滿面驚惶的裴故拖進了暗巷裡。


 


沒多久,慘叫與痛呼傳到了我耳畔。


 


“今日這出戲,二姑娘可滿意?”


 


身後傳來趙熙熟悉的聲音,我轉身,果然看見他長身玉立,就站在不遠處。


 


“殿下高招。”我向他淺淺行了一禮,“後日臣女會向陛下的皇子府上遞請帖,還請殿下一定賞光。”


 


趙熙唇角一勾,臉上三分調笑,七分試探:“宴會那日,我是不是......該穿的厚實些?”


 


我語氣淡淡:“您這是害怕了?”


 


“當然怕啊。怕你家嫡姐將我當做落水浮木,餓虎撲食。不過,你定會保護我的,對麼?”


 


他突然湊到我耳畔來低聲輕語,溫熱的呼吸打在我臉上,平白添了些許曖昧。


 


“人貴自救呢,殿下。”


 


我偏頭揚唇,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告辭離去。


 


與這隻意圖不明的笑面狐狸,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我將消息告知父親後,武安侯府上下喜氣洋洋,都在為了幾日後的宴請做準備。


 


除了嫡母。


 


她整日裡拉著臉,懷裡抱著個以淚洗面的女兒。


 


裴故失了功名依仗,那張頗有欺騙性的俊臉前些日子也讓趙熙派人揍成了豬頭。


 


名聲盡毀的書生百無一用。


 


丟了功名的窮書生更是一生都出不了頭。


 


如今嫡姐嫁給他,就是踏進深淵。


 


嫡母向來爭強好勝,定然會想要破罐子破摔,另尋出路。


 


再加上徐慧容虛偽、自私至極,從來都是以自身利益為先。


 


在這個火燒眉毛的當口,我將身份頂頂尊貴的趙熙送到她們眼前,她們如何能按捺得住。


 


很快到了宴會當天。


 


被奉為座上賓的趙熙一邊在眾人面前待我親近至極,一邊將父親捧得老高,讓他老人家樂的找不著北。


 


坐在他身側,我低聲輕語:“殿下還嫌火不夠旺?”


 


對面落座的嫡母與徐慧容尚能強撐笑意,可背地裡,牙齒怕是已經咬碎了。


 


“沒良心的小女娘。我這是替你加柴火,好燒成一把灰。若我真的醉了,你可要救我。”


 


他貼近我,雖是這麼說,可玉面上半不見慌張,反而勾起頑劣的笑。


 


我撇開眼不看他,他也沒生氣,睨了我一眼後,接著舉杯啜飲。


 


宴至酣時,酒氣上頭的趙熙被僕從攙扶下去醒酒,歇在了侯府裡。


 


月亮高懸,府裡靜悄悄。


 


借著皎潔月光,我看見穿著清涼的嫡姐溜進了那間半掩著門的廂房。


 


屋子裡厚重嗆人的情香氣味,隔了那麼遠我都能聞到。


 


嫡母這回可真是下了個大大的決心,不攀上趙熙這個高枝不罷休的模樣。


 


很快,一場被翻紅浪,屋裡傳來陣陣婉轉低吟。


 


總是獻身這一套,也沒個新意。


 


預料之中的事情發生,我隻需靜靜等待明日的好戲。


 


剛回到我的小院,我就聽見屋頂傳來的一聲低喚:“要不要上來吹吹風?”


 


微微仰頭尋找聲源,我瞧見衣襟敞開的趙熙。


 


他眸子黝黑發亮,與白日裡大不一樣。


 


原先散漫闲適的男人,陡然間變得深沉如水,在黑夜的包裹下,露出了最真實的自己。


 


我倚著石廊,語氣不置可否:“那得麻煩殿下跳下來接我一趟。”


 


6.


 


男人抱我入懷,足尖輕點,將我穩穩當當的擱在了屋頂上。


 


抬眼是滿目星光,向下看是燈火葳蕤的侯府。


 


頓覺天地廣袤的同時,我也罕見的放下些許心防。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趙熙向後撐開雙臂,含笑念出這句話。


 


鼻尖還殘留著在趙熙懷裡聞到的木槿香,我側目發問:“殿下很喜歡木槿麼?”


 


舜華,亦是木槿的別稱。


 


月華打在他身上,襯得他君子如玉,我聽見他一字一句:


 


“因為我記得,前世你喜歡。”


 


十個字如有萬鈞之力,一下一下叩擊著我的心扉。


 


前世,他亦記得前世......


 


震驚吞噬著四肢百骸,猛然回想起什麼,我SS盯著趙熙的臉龐,,尋回了那段被我遺忘的記憶。


 


上一世我曾見過他的。


 


在那場他被敕封太子的宮宴上。


 


彼時雲英未嫁的我誤飲了玫瑰花釀,臉上酒氣蒸騰,溜到了御花園散心。


 


綠色的木槿花籬下,一隻瘦弱的小貓低聲哀叫。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救,袖子被灌木枝子勾破也毫不在意。


 


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髒兮兮的小團子抱在了懷裡。


 


“你是誰?”


 


月白色錦衣的燙金滾邊衣角突然落入我低垂的眼簾,想來身後是哪個出來散心的世家公子。


 


我牢記著不與外男私下往來的閨訓,將頭埋得更深。


 


從懷裡扯出一塊繡上木槿花紋樣的帕子,我將貓兒裹好後捧在自己手心,胡亂打了聲招呼後,小跑著離去。


 


夜色深深,我連他的臉都沒瞧清楚。


 


回府後貓兒因太過虛弱,救治無效而離去。隨著時間流逝,我漸漸忘記了這件意外之事。


 


可如今記憶回籠,那個身著錦衣的少年與面前俊逸風流的身影重疊,一步步向我走來。


 


“原來是你啊。”


 


趙熙。


 


“遍尋芳蹤,相逢隻恐在夢中。”他勾唇,舉起酒囊長飲了一口,“你可知前世我為何要娶徐慧容?”


 


我縮了縮眼瞳,聲音陡然沙啞:“...為什麼?”


 


他長睫顫動,望著我的目光無比專注:“因為我以為,她就是你。”


 


那個蹲在木槿花籬邊的女郎,隻露出半張嬌俏的臉,看向小貓的眸子裡像是藏著點點星芒。


 


就一眼,隻一眼。


 


少年太子喉頭滾動,心房砰砰。


 


我懂他的未盡之語,別開雙眼後,心中酥麻難言。


 


見我如此,他低低的笑了一聲,沒再逼近我的防線,繼續說道:


 


“娶了個冒牌貨後,我才發現是武安侯在其中魚目混珠,居然將你先一步嫁給了裴故。”


 


提起裴故的名字,趙熙的眼神不復溫和,聲音像是壓抑著翻湧的怒意:


 


“可他竟逼得你自盡,他該S。”


 


“......殿下要替我報仇?”我頓了頓,問道。


 


他搖搖頭,聲音低柔的喚我的名字,像是在安撫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賜S徐慧容,將裴故割首夷族,前世我已做過這些事。”


 


“而今生,既然你要親自除去這塊心病,那我便隻做你的底氣與依仗。”


 


我的眼眶驟然湿潤,心頭澀然之餘,罕見的湧上陣陣委屈。


 


父親涼薄,嫡母苛責,長姐欺辱。


 


生母早逝以後,我就知道自己再無人可以依靠,也不敢依靠。


 


可趙熙......


 


我雙手撐在膝蓋上,將額頭埋進手掌心,遮住自己的淚眼與感慟。


 


那雙溫熱的大掌摸了摸我的發頂,帶著叫人心安的木槿花香。


 


他說:“有我在。”


 


7.


 


清晨,武安侯府寂靜非常,往日灑掃庭院的僕從通通消失不見。


 


而本該大皇子趙熙下榻的廂房裡,擠了一屋子的人。


 


父親氣的胡子直抖,嫡母則丟了魂般重復著“完了,全完了......”這句話。


 


而我,上一秒尚在聚精會神盯著床上赤裸相對的男女狗咬狗,下一秒就被趙熙捂住了眼睛。


 


他咬牙切齒的出聲:“你不許看。”


 


於是我隻能聽見那邊的爭吵愈演愈烈。


 


“裴故?怎麼會是你!明明應該是......”


 


“應該是誰?大皇子麼?徐慧容!你不是說,隻心悅我麼?”


 


“愛能當飯吃麼?是你自己不爭氣,緣何攔著我追尋更好的人生?”


 


“我變成這樣是因為誰?賤人!你這個天生欠騎的賤人!”


 


裴故臉上一片灰敗之色,唯獨雙目是通紅的,積蘊著濃濃憤怒。


 


“夠了!”父親額頭隱隱露出青筋,大聲呼喝:“管家!去賬房取三百兩紋銀,再將東市宅子的地契一並拿來給大小姐。”


 


“自此,這對夫婦與我武安侯府再無半點幹系!”


 


在趙熙面前,即便他再想回護徐慧容,也是不能夠的。


 


而聽到了這句話的嫡母如同被剜去了心肝,撲通跪地,哀聲祈求:“夫君!你素日裡是最疼慧容的,她嬌生慣養,哪裡吃得了這種苦頭......”


 


“對啊,爹,您不能如此狠心,我自小就是您最引以為傲的女兒啊......”


 


嫡姐再顧不上與裴故撕纏,裹了被子就急急忙忙滾下床,拉住了父親的衣角。


 


“長姐,父親是徐氏的族長,他對你已經足夠寬容,你應當心懷感恩。”


 


我俯身看她。


 


頭發散亂,形如瘋婦。


 


哪裡還像是前世那個被眾星捧月、眼高於頂的徐慧容。


 


“徐慧心!你個出身卑微、隻會勾搭男人的爛貨,這兒輪到你說話?”


 


被我火上澆油後,她衝上來就要抓花我的臉。


 


“逆女!”


 


父親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臉上。


 


可這接二連三的刺激太過猛烈,緊接著他就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始作俑者六神無主,裴故則悄悄穿好衣服想要溜走。


 


站在我身側的趙熙環顧一番,不緊不慢喚了貼身暗衛出來,聲音清冷:


 


“拿著本殿的令牌進宮,去請御醫來。”


 


“這屋子裡的所有人,一個都不許走脫。”


 


......


 


暗衛腿腳迅速,半炷香便帶回了氣喘籲籲的醫官。


 


那花胡子太醫診完脈後,神色凝重。


 


“武安侯如何?”趙熙背手而立,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


 


“老侯爺肝火大動,患了痰迷之症。即便清醒過來,恐怕......後半生也隻能臥床修養。”


 


太醫擦了擦額上的汗,小心翼翼的回話。


 


宮中傳言大殿下對武安侯府庶出的小姐情有獨鍾,在皇後面前跪了許久,就為了求一道立她為正妃的旨意。


 


那這老侯爺,很有可能就是將來的國丈,他得十分謹慎用心的伺候。


 


可大殿下接下來的話讓他大跌眼鏡。


 


那向來嘴角含笑,矜貴自持的男子冷笑一聲,明明算計著奪人性命,臉上卻雲淡風輕,仿佛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林太醫。千年人參入藥,虛不受補,你知道怎麼做。”


 


那是他放在心上兩世的姑娘。


 


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8.後記


 


父親在林太醫的悉心醫治下,長久的陷入昏迷,吊著最後一口氣。


 


嫡姐鬧著不肯離開侯府,卻因為大了肚子,壞了名節,最終還是哭哭啼啼的上了花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樁醜事傳得滿城風雨,宮裡許久不見動靜,人人都在揣測我是否會被大皇子厭棄。


 


可當青衣公子策馬而來,停在侯府門口時,整日裡埋怨我攥著府裡銀錢,酸言酸語的嫡母縮了縮脖子,再不敢多說半句。


 


趙熙站在霞光裡,眉目璀璨,眉尾上挑,向我伸出手。


 


他笑容明亮勝過初夏暖陽,融化霜雪的同時,也照亮我的心房:


 


“放風箏去麼?今日天氣可好了。”


 


他問話的語氣,像極了誘拐。


 


我噗嗤一笑,伸手搭上他向上的掌心,回了聲“好”。


 


春花成蔭,許以佳期。


 


少女前世錯過的盛大愛意,今生有了皈依。


 


可這樣美好的氛圍,總有不速之客來打破。


 


路過東郊的某處宅子時,裡面穿出來乒乒乓乓的鍋碗碎裂聲和女子的悽慘叫聲。


 


而這聲音我越聽越覺得眼熟。


 


“這是裴故與徐慧容現在的住處。”


 


趙熙仿佛能聽見我心中所想一般。


 


沒等我說什麼,就見到徐慧容面色倉惶害怕,奪門而出。


 


而她身後,跟著跑丟了一隻鞋子的裴故。


 


“被一個人騎和被幾個人騎有什麼區別?你賣身子替我掙些銀子,我定能重新撈回本錢來的!慧容,你跑什麼,別跑啊……”


 


馬兒被徐慧容的瘋狀嚇得一個縱跳,也正是因此,讓他二人注意到共乘一騎的趙熙與我。


 


裴故眼裡閃過異樣的光芒,隨後腆著臉湊上來,說出的話讓我眉頭緊蹙:


 


“慧心,我的丞相夫人,你忘了我是誰麼?你還在侯府門前救過我呢,怎麼,今生你也要嫁給我麼,那真是太好了,我會好好珍惜你的……”


 


而本在逃的徐慧容聞言也不再跑了,抬頭看向我倆時,眼底竟然有淚:“殿下,你娶過我的!你的妻子是我,不該是徐慧心這個小賤種……”


 


一個人說話古怪,另一個說話更古怪。


 


他們也有了前世的記憶。


 


我扭頭與趙熙對視,確認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徐慧心,你給我下來!你配不上大殿下,大殿下是我的!”


 


“慧心,慧心嫁給我吧,我再不打你了!”


 


兩個人像是陷入了夢境,分不清現實虛妄般,上前試圖拉扯馬背上的我們。


 


趙熙看他們如同S物,馬鞭高高揚起,用力朝下一抽。


 


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出現在他二人的臉上,


 


甚通人性的馬兒也提起前蹄,很不客氣的給了他們一人一腳。


 


“管好你們自己的嘴。過你們自己的日子。”趙熙語氣幽幽,目光如視S物,“再來攀扯,我會發些善心,讓你們選個喜歡的S法的。”


 


魂魄如同被抽離的裴故定在原地,在我們走後,他重新鉗住了徐慧容。


 


“跟我回家吧,夫人,我還等著你翻本呢!”


 


“裴故你還是不是人,我剛剛小產,你就要這樣逼我?想要錢,你自己怎麼不去賣!我欠你的麼?”


 


“到底誰欠誰?若不是你,我會是今天這樣?”


 


……


 


離開那個吵鬧破落的小巷子後,我依偎在趙熙懷裡,仰頭問他:“裴故沾上了賭,宅子和銀錢被輸了精光,你早就知道了?”


 


他點點頭:“我還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再多身體磋磨,也不如誅心。”


 


“你好壞。”我眼神幽幽的盯著他。


 


“嗯?”趙熙挑了挑眉。


 


我轉而嘆了口氣:“我也壞,真巧。”


 


“哈哈哈...”他爽朗的笑聲回響耳畔,我則同樣笑彎了眼睫。


 


低頭親了親我的發後,趙熙一點點收緊抱著我的手臂:“慧心,為什麼喜歡木槿花?”


 


“木槿朝開暮落,又名日及花。古語言,月季為痴客,木槿為時客。”我蹭了蹭他的胸膛,語氣認真極了,“趙熙,我不願錯失美好,卻也不做人間痴客。所以我把握當下,勇敢選擇。可若你哪日讓我失望,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抽身離去。”


 


話音落下後,有短暫的靜默。


 


而後他捏了捏我的微紅的耳朵,輕聲許下諾言,帶著沙沙的溫情:


 


“我們會有很多好時光要一起經歷,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包括我自己。”


 


我將手覆上他拉著韁繩的大掌,安心的閉上眼睛:


 


“我相信。”


 


......


 


後來,大幽人人都知道,他們的陛下愛妻如命,獨得聖心。


 


即便武安侯逝世,徐家破落沉寂下去,庶女出身的徐家二小姐仍舊成了京城閨秀心裡最羨慕的人。


 


這世間有人求富貴,有人求真情,少有圓滿。


 


可上天像是要將前世的虧欠在今生通通彌補,讓她二者得兼,獨得有情郎。


 


(完)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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