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車禍時,我沒接電話。
隻因看到付沉身邊出現了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靠著他的肩,正拿著一件衣服打趣。
「這得值顧輕父母種三年麥子的錢吧?」
「料子看起來還行,不如給我家狗當玩具撕著玩?」
付沉看了眼那件襯衫:
「你家狗玩這麼廉價的東西?」
他拽過那件衣服,扔到了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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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用大學四年兼職存下的所有錢,給付沉買的生日禮物。
隻可惜,我的全部,毫無意義。
衣服扔進了垃圾桶。
我的情感也跟著丟進了垃圾桶。
1
付沉抬眸的瞬間,正巧看見門口的我。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撞見這一幕。
眼底輕蔑的嘲諷,還尚未散去。
但他並沒有任何的難堪,甚至連語調都是清淺的:
「你到了不進來,站在門口做什麼?」
包間裡的人都望向我。
特別是剛剛拿襯衫的女孩,嘴角揚著一抹看好戲的笑,好整以暇地蔑視我。
我渾身的血液冷到極致,就連神經都被麻木了。
我盯著付沉身邊的垃圾桶,狀似無關痛痒地走進屋。
白色的襯衫被弄成一團,躺在一堆垃圾裡。
這件衣服一萬多。
沒想到,在他眼裡,就連當做佣人的福利,都廉價。
這是我大學四年存下的全部錢。
但我的全部,在他眼裡,一文不值。
我彎身,將那件衣服從垃圾桶裡撿起來。
他身側的朋友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打圓場:「嫂子,阿沉跟我們開玩笑呢,這可不是你買的那件。」
「你買的那件,被付沉寶貝一樣藏在家裡,誰都不讓看不讓碰!」
說著,他站起身,伸手過來要拿過衣服:「這都髒了,扔了吧。」
我避開他的手。
目光落在襯衫的袖口處。
兩個袖口,我親手繡上的輕沉二字。
我又怎會認不出來我買的衣服。
我握著衣服,看向付沉。
他垂著眼睛,正在抽煙。
輕薄的煙霧模糊了他的眉眼,我看不清,也看不見他的神情。
我望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幾秒後,他吐出一口煙霧,抬眼看我。
開口時,無情也無緒:「你知道的,我皮膚容易過敏,穿不了劣質的料子,我早跟你說過,不用給我準備禮物。」
「你什麼都不送我,我也一樣愛你。」
是我什麼都不用送。
還是他看不上我送的東西,送了也白送?
答案不言而喻。
我將衣服放進包裡,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我不知道我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
大概是猙獰的吧。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說完,我轉身離開。
身後鴉雀無聲。
我的手心痛到發抖,神經似乎碎裂。
剛到門外,窒息感瞬間湮滅我,我微彎著身,倚到了牆壁上。
也許以為我走遠了,包間裡再次傳來戲謔的聲音。
「阿沉,你還不快去追?」
「你不是一直都很寶貝顧輕嗎?」
「切,沉哥哥才不寶貝她呢,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好一會兒才傳來付沉的聲音。
「現在去,我用什麼方法都沒用,讓她冷靜幾天吧,她自己會調整情緒。」
他朋友揶揄:「還不打算分?」
付沉:「她又乖又美,我為什麼要分?」
「得了吧,人家都跟你提分手了。」
「說的氣話而已。」
眾人哄笑:
「就是,人家都能拿出全部的錢給阿沉買衣服,一看就是愛到了骨子裡。」
「嘖嘖嘖,她恐怕都沒給她父母花過這麼多錢,她超愛沉哥。」
「放心,隻要我沉哥招招手,她還是會乖乖回來的。」
「她一巴掌把我沉都給扇爽了,哈哈哈。」
「滾!」
包間內重新回歸紙醉金迷。
好似,我剛剛從未出現過。
我邁步離開,手機再度響起。
陌生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顧輕是嗎?你家人車禍,馬上到醫院來一下。」
2
外面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道路上的車堵成長龍。
雨滴重重砸在車玻璃上。
我望著前方一排排的紅色車燈,心慌得厲害。
耳邊不斷回蕩著那句:「你家人車禍……」
我不知道車禍的程度。
但這樣的暴雨天,我不敢想。
我隻能一遍遍地祈禱,厄運不要降臨到他們身上。
可我趕到醫院時,我爸已經走了。
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難言的悲痛席卷著我的四肢百骸。
不可置信,無法接受,好多種情緒撕扯著我。
我媽趴在病床邊,哭得抽搐。
「不讓你去送貨你非要去……」
「這下好了,錢沒掙到,也沒命去給女兒買好吃的了!暑假都見不到女兒了!」
這一刻,世界仿佛消了音,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渾身的力氣被抽走,我一下跪到了地上。
我爸沒什麼文化,在家種各種蔬菜瓜果。
起早貪黑地賣菜,或者給飯店送青貨。
小時候,他每次都會從街上給我帶好吃的回來。
現在,我再也吃不到父親給我帶回來的好吃的了。
我再也沒有爸爸了。
原本我早就可以回家的,因為我前兩天就畢業離校了。
可今天是付沉的生日,所以我……
如果我早點回家。
我們一家三口,會在家裡吃飯聊天。
他不會去送貨。
他也就不會冰冷地躺在這,再也起不來。
我顫抖著跪著爬到病床邊。
望著我爸此刻灰敗的沒有生命跡象的臉龐。
心突然痛得無以復加。
我哭不出來,我甚至說不出話來。
我爸常年勞作,手指關節已經變形。
明明還沒到 50 歲的年紀,卻那麼瘦弱蒼老。
他安靜地躺在那,再也不能數落我,再也不能牽掛我。
傍晚時分,我在再也……不能聽他說一句:「閨女,看我給你買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原來,衰老並非S亡必經的前奏。
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
我的父親,就這樣無聲而又突然地離開了我。
我想到我花了那麼多錢,給付沉買的白襯衫。
我想到他們說的那些話。
抬手就給了自己兩巴掌,然後將衣服撕得稀巴爛。
是啊,我從未給我父親買一件好衣服,一雙好鞋。
卻舔著臉,丟掉自尊,為一個陌生男人付出全部。
我甚至在此之前,還在自卑,還在為那腐爛發臭的感情,傷春悲秋。
我真是該S,該S的是我!
「閨女……你來了……」
我媽絕望的眼神,讓我窒息的五髒六腑都在絞痛。
「媽,我對不起我爸……」
「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呢,是他自己不小心。」
我媽話還沒說完,就直直栽倒了地上。
「媽?媽!」
我爸去世的事實,我還沒來得及消化。
我媽就昏迷,進了搶救室。
3
天快亮時,搶救室的燈才熄滅。
醫生說我媽是悲傷過度導致心梗。
身體狀況非常不樂觀。
「最重要的是……」
醫生嘆了口氣,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什麼?」
「你母親肺部癌變,已經晚期。」
我的心恍然一驚,腳步不穩地連連後退。
「你說什麼?」
「治療費用很高,你……」
「大概需要多少錢?」
「也許會高達百萬,實在不行,就……放棄吧,就算治療,也隻能多活三五年。」
因為還有其他病人,醫生沒多做停留就離開了。
我抖著身,順著牆壁蹲到地上。
耳邊全是醫療儀器的聲音,仿佛S神的召喚。
但不管怎樣,我都要救我媽。
不管她能活多久,我都要救她。
我不想在失去爸爸的同時,也失去媽媽。
我想留住她。
哪怕她隻能陪我走一小段路。
我給親戚叔伯打電話借錢。
所有人都說沒錢。
甚至都勸我,癌症不要治了。
平常那麼和善的親朋好友,此刻竟是這麼冷血。
我捂住臉,絕望到恍惚。
一夕之間,我的世界坍塌得這麼徹底,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我。
4
盛夏的早晨,氣溫就已經很高。
可卻暖不了我此刻冰冷的手腳。
我打車去找付沉。
我想跟他借錢。
他幾瓶酒錢就能幫我留住我的媽媽。
此時此刻,我才懂,傲骨和尊嚴在錢面前,什麼都不是。
我坐在付沉公司的花壇邊等他。
他還沒畢業,就已在自家公司歷練。
現如今,已經自己開了一個遊戲公司。
人生之路,他一開場就是一路繁花的坦途。
而我,卻前路渺茫,支離破碎。
人來人往裡,世界開始蘇醒。
九點鍾,付沉的車子終於停到了公司門口。
我正要起身。
卻看到一個女孩從他的副駕駛下來。
同時俏皮撒嬌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裡。
是昨天在包間嘲諷我的那個女孩。
「不是我寫不出報告,是實在太難了嘛。」
付沉無奈笑道:「平時不是最喜歡文字?怎麼寫不出來了?」
「你不知道嗎,當愛好變成工作,就會很痛苦。」
「是嗎?不是你非要到我這來實習的嗎?還硬要一個輕松的高薪混日子的崗位?你連一個簡單的稿子都寫不出來,你還能幹什麼?」
女孩晃著他的胳膊,軟聲央求:「我沒想到我這麼笨嘛,你教教我嘛。」
付沉拿下她的手:「那可不行,我很忙。」
從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付沉的表情。
他雖然拒絕了那個女孩。
但是行為卻散發著縱容和寵溺。
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跟她說話時的樣子,跟大一剛遇見我時一模一樣。
那女孩見他拒絕了她。
從包裡拿出一杯奶茶,討好道:「求求你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