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窩在湿漉漉的被窩裡,不敢睡覺。
怕不小心睡著之後就被憤怒的爸媽賣給人販子。
這一切隻因為我太餓了,忍不住偷吃家裡炸好的豬油被當場抓包。
媽媽重重地給了我一巴掌,惡狠狠地說,
「沒用的賠錢貨,還不如賣掉攢錢給你弟補補身子。」
我害怕得瑟瑟發抖,等到最後的審判。
卻沒想到進來的母親性情大變。
不僅沒有對我動輒打罵,反而變得溫柔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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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家裡我負責喂豬,所以一直都睡在豬圈裡。
本來我可以睡在床上的,結果就因為弟弟的一句話,
「姐姐身上有股豬騷味,好難聞我睡不著。」
此時難得可以在弟弟房間裡的角落打地鋪,我卻絲毫沒有睡意。
自從弟弟出生之後,我就再也沒吃飽飯過,但這幾天因為要給弟弟交學費攢錢,爸媽拼命打工和省錢,直接連飯都不給我吃了。
我真的太餓了,餓到兩眼發光,看啥都覺得好吃。
昨天我實在忍不住偷吃豬油,被媽媽發現之後,立刻就打電話給村裡的二道販子要把我賣掉。
一天過去了,我害怕得不敢睡覺。
我怕睡過去之後,醒來就是另外一個地獄。
「喀嚓......」門響了,一絲光亮從門縫裡照進來。
媽媽進來了,高大的身影給了我無形的壓力,我終於忍不住哭出聲。
但卻不敢大聲吵到弟弟睡覺。
「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敢偷吃了。」我扒著媽媽的褲子,哭著說,「我一定乖乖照顧弟弟,不要把我賣掉好不好?」
往常我這樣的時候媽媽都會一腳踢開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竟然沒有這麼做。
我心中一喜,是不是還有希望?!
我正想繼續求饒,卻聽到媽媽嘴裡嘟囔了一句。
「原來文裡的盼娣長得還挺好看。」
我聽鄰居奶奶說過,長相清秀最能賣一個好價錢。
看來媽媽是真的要把我賣掉,我絕望極了。
這幾天不用我睡豬圈,恐怕也是要散散味道,好賣個好價錢。
「媽媽我求求你了!」
我說著,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我卻一點都不覺得痛。
村裡被打的婆娘都是這樣求饒的,我隻能跟著照學。
我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媽媽留下我。
隻要能留下我,做什麼都行!
2
「哎哎哎,你別呀,快起來!」
媽媽一驚,連忙把我拽起來。
我個子還小,又營養不良,一下子就被媽媽提溜起來。
「媽媽求求你,不要..呃,不要賣掉我!」我哇哇大哭,哭到說話都打嗝。
鼻涕眼淚一股腦地落下來。
往常媽媽都會有一個巴掌過來,罵我哭喪鬼,晦氣得很。
但我實在忍不住了,沒想到這時一隻手輕柔地抹在我的臉上,抹去我的淚水。
「我又沒說送你去,怕啥?」媽媽的聲音在這個時候仿佛天籟。
我驚愕地看著眼前的媽媽,不敢相信這竟然是她。
「媽媽,我真的不用走嗎?」
我小心翼翼地看確認,枯黃的手攥著媽媽的衣服。
「真不用,我發誓。」
媽媽說著,語氣是從沒有過的溫柔。
我卻聽得腳板發涼。
村裡有好幾戶人家就是嫌女兒在家裡多張嘴,把女兒賣了給兒子鋪路。
我已經有好幾個小伙伴開開心心地離開家門去趕集。
卻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3
第二天,媽媽說要帶我去鎮上。
甚至在早上還給我破天荒地做了一頓早飯。
果不其然,我真的要被送走了,我真不想走,我哀求著,抓住門框不願意離開。
媽媽恍若未覺,強行把我的手掰開,一貫刻薄的臉都掛上了笑意。
「快點,咋們就要遲到啦。」
我害怕極了,但依舊被媽媽提了起來,在絕對力量上,我的小身軀根本不管用。
「春花快走吧,辦完事就快點回來。」爸爸正準備去上班,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晚點還得趕夜班吧,給兒子攢的學費還差幾百就夠了。」
從小到大,媽媽對我動輒打罵,爸爸卻很少動手,但是我知道,家裡的決策權都在他手上。
他說賣了我,那家裡就沒人能救我。
「知道啦。」媽媽點點頭。
壓抑的氣氛讓我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我沉默地靠在被媽媽牽著手,知道這時候說些什麼都沒用了。
離開家之後,本來還默默地緊著臉的媽媽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一般說道,「真不知道春花是看上他什麼了。」
這兩天媽媽似乎很愛嘟囔些我聽不懂的話。
村裡的老大姨看著我們路過,心跟明鏡似的,村裡的事出不了三裡地,村口早上發生的吵架,下午就能傳到村尾。
「春花呀,其實也不用賣了,過兩年讓盼娣進廠,很快就能賺錢了。」二大娘站起身,終於還是看不過眼勸道,「像你表姐,現在一個月能賺五百多咧,四百補貼家用,舒服的很!」
我寧願每天都被打被罵,也不要離開家,我該怎麼辦?
我真想趁著這個時候逃掉,但是據說被抓到的姑娘要賣到大山裡,過得豬狗不如。
媽媽拉著我的手頓了頓,正想說話,巷口處蹿出來一個老太太,佝偻著身子,嗓門卻大得很。
「婆娘多嘴舌,管那麼多,賣了好,少張嘴吃飯。能給我的寶貝金孫多攢點取媳婦的錢!」
奶奶年輕時就是村裡的大嗓門,這時叉著腰,吼的二大娘一句話都不敢說,「你那女兒有啥好嘚瑟的,到現在都還沒人要呢,說出來丟人!」
「春花啊,你看著點,能多賣點最好。」她說完,轉頭就笑著對我媽道。
平時在奶奶跟前溫順的媽媽,這時不知道為什麼不說話了,拉著我就匆匆離開。
我們村裡人很少會去鎮上,一般都是難得趕集才會去。
我去過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但鎮上各種新鮮玩意已經都吸引不到我了。
但奇怪的是,媽媽竟然沒把我帶到二道販子那裡。
而是一轉身,帶著我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4
從明天起,我能上學了。
離開校門的那一刻,我都沒有一絲真實感。
媽媽輕車熟路的把學費交了,收錢的老師都不敢置信,再三確認是不是要給我報名上學。
我還記得媽媽那時候堅定地點點頭,「對,劉盼娣,給我女兒報名。」
不管是在村裡,還是在鎮上,給小姑娘上學的家庭很少,女孩在這個年代就是個賠錢貨,能順利養大就不錯了,還讀書?那恐怕是在做夢。
所以老師驚訝一點都不奇怪。
我也不敢置信地看著媽媽,心裡不知為何堵得慌。
現在這個夢真實地發生在眼前,如果是假的,那我想永遠地活在夢裡。
「媽媽,我真的能上學了嗎?你真的不是出來賣掉我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誰說我要賣掉你了?!」媽媽啼笑皆非,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我還等著你給我賺錢養老呢。」
溫柔的觸感不真實地讓我發怔,現在細細想來,這兩天媽媽好像都沒有再兇過我了。
我好喜歡現在的媽媽呀。
不會用藤條狠狠地抽我,也不會對我大吼大叫。
也不會用針線把我的嘴縫上,隻因為我吵到弟弟睡覺。
我喜歡這樣的媽媽,如果能一直這樣,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默默地抬頭,認真地說,「媽媽,我以後一定聽話,你說什麼我就幹什麼,我一定乖乖照顧弟弟!」
「這倒不用,好好學習就行了。」媽媽蹲下身子,跟我平視,「盼娣,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媽媽說這是她在書本裡看到的故事,故事裡的媽媽也有兩個小孩,大的是女兒,姐姐跟我一樣從小到大被打,九歲那年賣到給人做童養媳。
結果丈夫卻沒長大就S了,後來姐姐被退了回家,忍辱負重終於長大,卻是更加痛苦的開始。
為了給弟弟娶媳婦,姐姐被迫嫁給六十歲的老頭,三天兩頭就得回家伺候弟弟,好不容易熬到老頭S了,為了能離開家,姐姐淨身出戶,終於靠自己的拼搏創出一片天,也跟家裡人斷的一幹二淨。
我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要講這個故事,但故事裡面的姐姐真的跟我很像,我不由打了個寒噤。
「我也算重獲新生了,你也好好的盼娣。」媽媽說到這裡,嘆了口氣。
她雙手握著我的肩膀,認真地說道,「盼娣,媽媽以後不會再打你罵你了,媽媽保證,好不好?」
我沉默著,想起了我五歲那年,媽媽也是這樣溫柔地帶著我出門。
我以為媽媽是看在我平時聽話的份上,要對我好點,結果卻是去村頭瘸子家給我相親,幸好那時候我實在是面黃肌瘦,人家看不上,不然我就真成了故事裡的姐姐了。
即使這樣,哪怕身上藤條的疤痕多到沒法掩蓋,嘴角邊還有針扎的痕跡。
聽到媽媽的話,我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去再相信一次。
我點點頭,媽媽抱住了我,真溫暖。
直到媽媽幫我擦眼淚,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淚流滿面了。
她安慰好我之後,苦笑著搖頭,
「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5
回到家,爸爸一看見媽媽和我都回來了,皺緊了眉頭。
「春花,你看見咋存的錢了嗎?錢不見了!!」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一旁弟弟卻在這是站了起來。
「我看見了爸爸。」他大聲地喊著,手直直地指著我,「是劉盼娣,我看她鬼鬼祟祟進了你房間。」
弟弟從來不會叫我姐,一直都是直呼我名字。
我有些麻木地轉過頭看向他,他比我才小兩歲,但是從在娘胎裡就開始欺負我,媽媽懷著他的時候,我每天晚上都要因為弟弟胎動而被媽媽揍,每次揍完我,弟弟就安靜了,真可氣呢。
他學會說話的第一句,就是對著我喊賤蹄子,學足了奶奶的語氣。
而像這樣栽贓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果然是養不熟的賠錢貨。」爸爸氣急敗壞,一巴掌就往我臉上呼過去,一點都不給我反駁的機會。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眼昏腦漲,臉上火辣辣地疼。
每次都是這樣,弟弟就沒有錯的時候。
看到我被罰,他在一旁笑得幸災樂禍,我捂著臉摔倒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