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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白養啊,我的好大兒也會護著娘親了。」


 


哥哥被揉得臉頰通紅,不復方才的氣勢洶洶。


 


他別扭地推開娘親的手:


 


「這麼多人看著呢,你有個樣子行不行!多大的人了,別揉我的臉!」


 


「行行行!」


 


娘親笑嘻嘻地放開人,衝幾位夫人挑了挑眉,得意得像隻打了勝仗的花孔雀。


 


宴席還早,哥哥紅著臉扭頭跑走了,娘親便帶我在園子裡逛。


 


顧家世代為官,宅子還是先皇賜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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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裡亭臺樓閣,池光水榭,無一不精致。


 


但我沒有心情欣賞。


 


娘親身側的字今早又變了,變成了一長串,此刻它們快速跳動著,如我擂鼓般的心跳。


 


不行,不能這樣!


 


心頭一片恐懼,我伸手拽住娘親:


 


「娘親別走好不好?爹爹壞,我們就不理他。你還有我和哥哥,我們會乖的!」


 


「小貓荷包我不要了,我繡給娘親!娘親想要什麼,之玉都會學的!」


 


那串字還在跳動,越來越快,那道聲音也催促著娘親做出決定。


 


這次它說得更具體了:


 


「劇情回歸主線,作為女配,宿主若選擇留下,將面臨原劇情結局——眾叛親離,橫S街頭。」


 


騙人!


 


腦中一片混亂,我連自己什麼時候哭了都不知道。


 


爹爹做錯事,與我和哥哥有什麼關系?


 


我才不會背叛娘親,才不會讓娘親橫S街頭!


 


「傻之玉。」


 


娘親神色復雜,溫軟的手撫上我的臉,目光溫柔又縱容,還有一點點無可奈何。


 


半晌後,她低低嘆息了一聲:


 


「娘親怎麼會拋下你和常念呢。」


 


「系統,我……」


 


有風吹過,空氣裡飄著淡淡的栀子香。


 


娘親忽地停下。


 


我淚眼蒙眬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那一刻,仿佛渾身的血液都離開了身體。


 


娘親常說哥哥像個小老頭,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


 


她心疼哥哥課業重,費盡心思逗哥哥開心,去山野放風箏,去別莊泡溫泉……


 


哥哥卻總是興致缺缺。


 


可現在,他坐在曾鈺瑩身旁,眉眼帶笑。


 


倒計時歸零,在催促聲中,娘親的聲音變得又輕又遠。


 


她抱歉地摟住我。


 


「系統,我選擇離開。」


 


「好的,宿主,返程開啟……」


 


「警報!警報!積分不足,返程失敗……」


 


5


 


陽光落下斑駁樹影。


 


哥哥也變得像爹爹一樣,成了一隻溫順小貓。


 


那是我和娘親都很少瞧見的模樣。


 


「曾姨,你的見解好獨特,原來傅老的詩還能這樣理解!」


 


「爹爹果然沒說錯,您確實是上京不可多得的才女!要是能天天見面就好了。」


 


「曾姨,我喜歡和你相處的感覺!」


 


他毫不掩飾對曾鈺瑩的喜歡,態度親昵,仿佛曾鈺瑩是他的娘親。


 


「我也喜歡常念。」


 


曾鈺瑩捂著嘴咳了兩聲,一副病美人之姿:


 


「但你還是少往我這跑,畢竟我……常念,我不想你被人詆毀。」


 


哥哥瞬間炸起毛:


 


「什麼詆毀不詆毀,分明是那些人多舌!以曾姨的才華,便是做爹的正妻都綽綽有餘!曾姨,我看得出爹爹很喜歡你,當初怎麼就沒和你在一起呢。」


 


曾鈺瑩垂下眼睫:


 


「是我們有緣無分,如今他已有妻子,你娘親……算了,還能再見到夏大哥,我已經很開心,不敢奢求了。」


 


哥哥嘆了口氣,轉頭安慰:


 


「曾姨不必妄自菲薄。爹爹也是一直念著您的。你看,我叫常念,妹妹叫之玉。曾姨,你還不懂嗎?」


 


夏常念……


 


夏之玉……


 


原來竟是這個意思嘛?


 


我呼吸一窒,感覺腦袋木得發脹,手也跟著輕微顫抖。


 


更糟糕的是,娘親也全都聽見了……


 


她站起身,嘴角噙著極其嘲諷的笑,一步一步走向兩人:


 


「曾小姐,當初是你拋棄夏元青去了北地,怎麼現在弄得我像是個橫亙在你們中間的惡人一般?」


 


接著她又看向哥哥:


 


「夏常念,所以方才在前廳你並不是為我說話,所以這些時日你借口念書也是去找了曾鈺瑩。所以如今也很滿意自己的名字,是嗎?」


 


「娘親……」


 


哥哥面上絲毫沒有愧疚,反倒很無奈似的:


 


「這重要嗎?」


 


「重要。」娘親斂了笑,「夏常念,你是不是很想要曾鈺瑩當你娘?」


 


「娘親,我確實很喜歡曾姨。」


 


哥哥還是那副無奈的樣子,甚至微微蹙起眉頭,責怪娘親胡思亂想。


 


「但以她的才華,困守後院,著實委屈了。且爹爹說過,夏夫人的位置永遠是娘親的。」


 


曾鈺瑩也站起來,清秀的眉眼含著幾分不忍:


 


「夏夫人錯怪常念了……」


 


「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娘親深吸一口氣:


 


「夏常念,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


 


6


 


爹爹不是一開始就是夏大人的,但他成了夏大人後,身邊的人便多了起來。


 


娘親不喜歡,好在爹爹一直獨善其身。


 


唯一一次意外,是爹爹收留了一位從北邊來的孤女,將人養在莊子上。


 


那年冬天我們去莊子泡溫泉,孤女一身素衣,跪在門前謝恩,含著水光的杏眼,我見猶憐。


 


娘親沒說什麼,晚間用膳時讓爹爹給那孤女一筆銀錢,把送人走。


 


爹爹和哥哥卻不同意,他們說那女子無依無靠,怪可憐的。


 


隻是養在莊子上,我們一年來不了幾次,不礙什麼。


 


若娘親實在不喜,換個地方也行。


 


他們不明白,爹爹對那孤女無意,娘親何必為難人。


 


「世上可憐女子千千萬萬,怎麼不都救回來養著?」


 


娘親怒極反笑:


 


「你說對她無意,但你將人留在莊子上,就是給她日後或許能入你後宅的希望。」


 


「夏元青,夏常念,你們兩個都不是蠢人,親疏有度,遠近相安的道理,還要我多說嗎?」


 


娘親最討厭沒有邊界感的人。


 


將孤女留下的爹爹是,為孤女說話的哥哥是,總往我們眼前晃的孤女也是。


 


沒有邊界,沒有分寸,就容易出事。


 


現在爹爹對曾鈺瑩的好早超出了償還恩情的範疇。


 


哥哥更不用說,他甚少在娘親面前這般和顏悅色,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哥哥不贊同娘親的想法:


 


「我隻是仰慕曾姨才華,爹爹亦是。娘親你莫要再搶先更新'胡巴>士'微信公眾號用那套歪門邪道束縛我們。」


 


接著他看向躲在林子後的我:


 


「妹妹何時同娘親學壞了,聽人牆角這種事可不是君子所為。快出來吧,你不是想要一個繡著貓兒的荷包嗎?」


 


「娘不會女紅,曾姨會,過來看看喜不喜歡。無論如何,曾姨為了這個荷包繡了兩天,你都該說聲謝謝。」


 


聽哥哥這麼說,曾鈺瑩連忙拿出荷包:


 


「常念說那貓兒是之玉小時候養過的,後來病S了,她跟著恹恹了好幾日。」


 


「夏大哥幫我良多,無以為報,便想著給孩子們做點什麼,還請姐姐莫怪我多事。」


 


曾鈺瑩繡得荷包相當漂亮,茶色的底繡著妃色暗紋。


 


銀白的貓兒玩著線球,惟妙惟肖。


 


可那又怎樣。


 


娘親不會就不會,我會也行啊。


 


繡兩個,一個給我,一個娘親,有曾鈺瑩什麼事。


 


況且我方才已經答應娘親,要給她繡一個的!


 


明明娘親已經答應要留下……


 


我快步走出林子,心裡仿佛有滔天怒火:


 


「哥哥為人子,卻不敬長輩,難道也是君子所為?!」


 


「還有曾小姐,先前我便說過不要,曾小姐記性這麼差嗎!」


 


「我……」


 


面對我的質問,曾鈺瑩又同那日一樣,神情落寞地垂下頭,盯著手裡的荷包不說話。


 


哥哥立刻心疼了,低聲安慰著,呵斥我不知禮數。


 


娘親抿了抿嘴角,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漆黑的眼底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夏常念,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回來。隻要你認……」


 


「我沒錯為何要認錯?」


 


哥哥憤怒地打斷了娘親:


 


「分明是娘親錯了。是娘親離經叛道,不許爹爹納妾!」


 


「是娘親不思進取,還要我一同墮落!娘親,你那些奇淫巧技根本上不得臺面!」


 


「從前我不說是顧著你的顏面。可現在,你們太過分了!」


 


「呵。」娘親的神色越來越冷。


 


「如今你也沒給我什麼顏面。說來說去,不過是想要你爹納妾了,倒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啊。」


 


「曾姨怎可為妾,娘親莫要辱人!」


 


哥哥蹙起眉頭,面容嚴肅,仿佛娘親的話對曾鈺瑩是奇恥大辱。


 


「我何時說過你爹要納曾鈺瑩?」


 


娘親嗤笑著:


 


「夏常念,別以為自己讀了點書就有多聰慧。既然這麼喜歡曾鈺瑩,那這正妻之位送她也無妨。還有你,你和你爹,我都不要了。」


 


娘親不欲繼續糾纏,哥哥卻不依不饒:


 


「我說了,爹爹說過夏夫人的位置永遠是你的!你到底在鬧什麼?」


 


「再說離開爹爹,離開夏府,你能去哪?」


 


「娘親,你早就回不了家了,不是嗎?」


 


7


 


我第一次見娘親打哥哥。


 


她對我們一向溫柔,有時候會像小孩兒一樣賴皮撒嬌,但從沒動過手。


 


哥哥被打歪了臉,血色爬上耳後。


 


他氣急敗壞地罵娘親是不是瘋了。


 


曾鈺瑩驚呼一聲,拉過哥哥護在身後,責怪娘親不該動手。


 


「姐姐若有氣,衝我來就好!何必為難孩子!」


 


「我和夏大哥相識數十載,怎可能就此陌路?常念是個好孩子,姐姐不懂古詞詩經,我同他探討一二又何妨?」


 


「退一萬步,姐姐,若我想要夏大哥,你覺得自己贏得了嗎?」


 


啪——


 


又是一巴掌。


 


娘親面無表情地抬起手,她還想扇第二次,被匆匆趕來的爹爹擒住手腕,一把甩開。


 


「薛玲琅!你在做什麼!誰允許你動阿鈺!」


 


爹爹習武,力氣大,娘親失了平衡摔坐在地,手掌磨破,冒著血。


 


我飛撲過去,眼淚一下湧了出來。


 


爹爹和哥哥才是瘋了的那個,他們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對娘親!


 


我扭頭望著兩人,一時覺得無比陌生。


 


是了,那道聲音說過的,如果娘親不離開,就會眾叛親離,橫S街頭……


 


「乖,沒事。」娘親衝我笑了笑,緩緩站起來,一下一下拍著手。


 


掌心染上血紅,仿佛是燃燒的火焰。


 


「夏元青,是我太天真,狗改不了吃屎。我以為自己是你的救贖,其實不過是你留給自己回頭的路。」


 


「但你和夏常念都說錯了一件事,我有回去的辦法。」


 


爹爹隻當娘親嘴硬,他大概想起了從前,望著娘親的眼神又軟和了幾分。


 


「玲琅,我知道你為我付出良多。你和阿鈺都是我最重要的人,為什麼不能和睦相處?」


 


「這樣吧,你給阿鈺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啪——


 


「哪來的狗在亂叫?」


 


娘親動作利落,迎面就是一巴掌。


 


「夏元青,我愛你時你很重要。不愛時,一個攻略對象,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後來直到開宴,爹爹和哥哥一直沒來。


 


想是一人頂著一個紅腫的巴掌印,沒臉來了吧。


 


娘親也不在意,一杯接一杯喝著酒。


 


喝到第八杯時停了下,紅著臉問我,等下再陪她去喝點,好不好。


 


我點了點頭,看到娘親平靜溫和的臉上,一雙眼睛脆弱又哀傷。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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