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確實想通了很多，也放下了很多。
我輕輕活動了下手腕，低聲道：
「沈憶這麼臨陣磨槍，也是打算趁這次比賽讓許純進一隊吧？
「我不想那蠢貨髒了你的心血。」
8
人一旦情緒上頭，就會顯得很忙。
顧辰在得知我真的想加入 CAG 後，已經擦了五遍屏幕，調試了八遍鍵盤，就連有點包漿的鼠標都被他拋得锃光瓦亮。
「哥，別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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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擦屏幕漏了你還得給我換臺設備。」
當顧辰的魔爪又一次伸向屏幕時，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制止。
他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清潔布，不經意間扯了扯被汗湿的 T 恤，露出精壯的腹部肌肉線條。
行，不擦設備了。
改擦別的領域了。
顧辰這樣莫名其妙的精神狀態持續到了比賽開始前的一個小時。
他發來了自己曾經用過的賬號和密碼。
「這不是你退役前的號嗎？給我用不太好吧？
「萬一……我給你丟人……」
顧辰無所謂地擺擺手，沒心沒肺地笑：
「沒事，我就是想讓你用我的號。
「贏了算你的，輸了我背鍋。
「你大膽打，想噴人噴人，想虐誰就虐誰。
「我給你撐腰。」
我正在自定義服務器上練槍，聽到這兒猛地抬頭，一下撞進了顧辰含笑的眼中。
沸騰的血液瞬間湧上臉龐，我這才意識到，這人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就突破了我內心設置的安全防線。
我飛快地低下頭，手忙腳亂地抓了個耳機戴上。
鬼使神差，握著鼠標的手悄悄關閉了音效。
我聽見了顧辰的聲音：
「江舒桐，別害怕。
「我一直在。」
模糊的記憶在這一刻與現實漸漸重疊。
9
一小時後，solo 賽正式開始。
顧辰坐在會議室，和幾位教練觀察員一起看比賽的直播。
他的目光始終盯著左下角那塊標著「T」的屏幕。
那裡是他曾經用的名字，也是如今江舒桐的戰場。
屏幕上表示江舒桐的小人正在小心翼翼地試探、傾聽、觀察、判斷。
她操作小心，開槍卻冷靜又大膽。
可江舒桐的運氣實在不太好。
「這個和老板同名的已經連著三個天譴圈了吧？」
「技術挺好，就是運氣差點意思。」
「是啊，名字跟老板像，操作也很像，甩狙、選點跟老板以前一模一樣。」
「要不是顧總坐在這兒，我都懷疑是老板又重返戰場了。」
大概是江舒桐頂著「T」的名字太過招搖，又加上技術不錯，竟然吸引了整個房間觀察員的注意。
顧辰聽著他們討論，心裡驕傲卻又酸澀。
他表面冷靜，手卻不知不覺間蜷起，骨節繃得蒼白。
他的腦子裡全是沈舒桐的過去。
是那個漆黑夜晚裡瑟瑟發抖的單薄身影；
是隔著門板微弱的啜泣聲；
是那張明明勇敢站出來卻被霸凌、網暴到麻木的臉；
是被渣男辜負後卻依舊挺直的脊梁……
「她若是運氣好些，該有多幸福。」
顧辰在心裡默默地想。
「我去，牛逼啊！」
周圍的歡呼聲將顧辰的思緒拽回。
他的視線聚焦在了即時刷出的系統公告上。
【CAG-T 使用 98K SS了 CAG-Chun！】
「沈憶幾乎貼著保護，這還能狙到許純，技術是真牛。」
顧辰看著縮回角落，綁好繃帶，打好狀態，又重新開鏡的江舒桐，緊握的雙手終於放松。
運氣不好又怎樣，她能靠自己拼出來的。
10
此刻的我並不知曉觀察室裡的一切。
隻是平靜地看了眼右上角的存活人數 7 和剛剛刷新後有點距離的安全區。
我小心翼翼地蹭到掩體後，故意露出半個身位。
不出所料，輕微的拉栓聲在耳機內響起。
我快速反應，一邊後撤，一邊向反方向另一個掩體處扔出一顆煙幕彈。
爆炸聲響起的同時，煙霧也漸漸彌漫。
一道身影從遠處跑出，向著混沌的煙霧內瘋狂掃射。
我知道，對面的人是沈憶。
與他相處多年，我深知他在遊戲裡一向自信，甚至可以說是自大。
剛剛當著他的面崩了許純，等於當著眾人的面給他甩了個大嘴巴。
他必然急著S我。
而我隻需要繼續藏在第一個掩體後：瞄準，開槍。
【CAG-T 使用 98K SS了 CAG-Easton！】
看著彈出公告，和不遠處閃著光的盒子，我深呼吸了下。
終於有機會小聲吐槽：
「誰給許純起的英文名，叫蠢？」
想想她剛剛明明被沈憶貼身保護，卻仍舊頻繁露頭的作S表現。
又釋然了：「倒也挺符合。」
11
很快，第一局結束。
「T」七S吃雞，積分 570，時隔 3 年，再次霸佔榜首。
第二局，「T」向最後一個安全區轉移時，被早早盯S的沈憶和許純陰了一波，最終擊S十人，排名第七，總積分滑落至第三。
第三局，「T」開局就崩了那兩隻始終形影不離的臭蟲，最終九S吃雞，積分排名重回第一。
我摘下耳機，看向早早站在走廊裡等待的身影。
隔著玻璃，顧辰高高地豎起了大拇指。
後面是一個個或疑惑、或好奇、或贊嘆的選手。
還有兩個煞風景的家伙。
「宣布個事。」
顧辰將我推至眾人面前，語氣昂揚，眼神裡是藏不住的驕傲。
「這是咱們 CAG 一隊的新成員——替補江舒桐。」
掌聲響起時，一道突兀的聲音出現：
「憑什麼啊？憑什麼她能進入一隊？
「除了那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什麼 T，我才是 CAG 裡排名最高的選手，要進也是我進。」
許純衝上前，再也沒了以往小白花的溫柔造作。
幾天前，她就在粉絲群發了肯定能進一隊的宣傳視頻，甚至提前定好了今晚慶功宴的場地。
如今被人截和，自然是氣急敗壞，竟然直接當眾質問起來。
這次，沒等顧辰替我衝鋒。
我轉過顯示器，輕輕戳了戳許純的肩膀：
「這位動態視力基本等同於盲人的選手，麻煩你仔細看看，我就是你說的這個 T。
「電子競技，實力說話。
「就你這有人保護都菜得不忍直視的操作，是花錢進的青訓嗎？」
許純的臉色由紅轉青，嘴唇開合多次，最終也沒憋出句話來。
她伸手把在角落躲著的沈憶拽出來。
「是你說肯定能讓我加入一隊的，現在怎麼辦？
「你讓她把名額還給我！」
沈憶踉跄著站出來，看向我的眸光閃爍。
他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沉聲開口：
「舒桐……你……」
「請連名帶姓地叫我，咱們沒這麼熟。」
我毫不客氣地糾正。
沈憶的神情竟突然落寞下來，他向前一步，想要抓我的手。
但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半空。
「江舒桐，我從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回答沈憶的是許純伸向他腰間狠狠掐下去的手。
沈憶的眉頭驟然擰起，口風瞬間轉變。
「你這麼厲害，以後應該也不缺比賽，這次就把名額讓給純純吧。
「她真的很需要這個機會。」
我被這對癲男女氣得不想說話，從兜裡掏出一百塊錢遞過去：
「拿著吧，你們出門左轉去二院精神科掛個號。
「掛貴的，專家號，我報銷。」
不等沈憶和許純反應，顧辰十分自然地伸接過錢，塞進了自己兜裡。
轉而一臉嚴肅道：
「我好像才是俱樂部老板吧？輪得到你們在這交易名額嗎？
「許純，惡意競爭，直接退隊，從哪來回哪去。
「沈憶，違規作弊，禁賽三個月。
「至於其他人，如果單排訓練賽中再有類似聚眾作弊的行為，就收拾東西直接滾蛋。」
整個俱樂部瞬間悄然無聲，連空氣都仿佛靜止下來。
幾秒後，一向樂觀的小胖子才戰戰兢兢地提問：
「顧總，下個月還有大賽，您把隊長禁了我們怎麼打？」
「不是有替補嗎？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顧辰沒好氣地答。
沈憶被如此嚴厲的懲罰驚得有些不知所措，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竟然敢禁我的賽！
「顧辰！我是 CAG 現在最強的選手，還是隊長，你敢給我禁賽？
「你信不信我退隊？」
顧辰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因為你自己違規造成的禁賽，合同裡寫得很清楚，隻要賠得起違約金，盡管退。」
沈憶瞬間蔫了。
違約金雖然是一大筆數目，但對於他這種中級明星選手其實並不算太過離譜。
但和許純偷偷談戀愛的半個月。
包場、請客、存酒、賠錢、買奢侈品，已經把那點兒積蓄消耗得七七八八。
沈憶沉默地看著顧辰，就在大家懷疑他會突然暴起揍人時。
他的視線轉向了我。
沈憶恍然大悟般笑出聲。
「顧辰，你竟然為了個女人連戰隊都不要了。
「怎麼？就這麼喜歡這個二手貨？」
沈憶話出口的瞬間，我的心猛然揪痛。
我早已看穿他並非良人。
可這一刻，我仍舊痛恨自己當年的眼瞎。
此時，顧辰的拳頭也落在了沈憶臉上。
顧辰一拳一個字地往外蹦著：
「老子就是喜歡，怎麼了？」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12
會議室裡，經理羅予陽坐在中間。
掛了滿臉彩的沈憶以及毫發無損的顧辰端坐兩邊。
羅予陽拿著我剛籤完的合同，盡量平心靜氣地問：
「我們的新成員，你是說沈憶身上那三個雀黑的腳印，是你剛剛拉架時不小心踹到的，對嗎？」
我點頭如搗蒜：
「是的羅經理。
「他臉上那倆道子也是我『勸架』時不小心抓的。」
看著羅予陽愈發難看的臉色，我急流勇退。
「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哈。」
他無可奈何地擺擺手，放我離開。
不知道他們在會議室裡達成了什麼協議。
隻知道出來時，沈憶的處罰最終從禁賽三個月變成了禁賽半個月。
而這頓單方面的胖揍就此不了了之。
13
插曲過後，訓練即將從明天開始。
我剛準備回去收拾東西搬來戰隊住時，被沈憶堵在了轉角。
「你都知道了吧？
「是顧辰告訴你小時候救你的是他，所以你才來報復我，而不是不愛我了，對嗎？」
他語氣落寞，眼神中卻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希冀。
可我感覺到的隻有厭煩與焦躁。
他說的事，我已經猜到了三兩分。
可得知真相時，卻仍舊有些不知所措。
我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可能平靜地說：
「沈憶，小時候的事，你趁我創傷後部分失憶，編瞎話騙我，是缺德。
「如今，你出軌許純，賽場作弊，是無恥。
「你讓我愛你什麼？臭不要臉嗎？」
沈憶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拽住我的手腕，發狠地往牆壁上撞去。
凸起的金屬雕件狠狠嵌入後腰，疼得我立馬皺起了眉。
他卻恍若未見，隻是一個勁兒地說：
「舒桐，是我錯了，我不該騙你，我是因為太愛你，才一時鬼迷心竅。
「是顧辰答應過我，不把真相告訴你，我才敢這麼做的。
「至於許純，是她勾引的我，我沒想和你分開。」
沈憶不斷逼近著，沾染著酒氣的臉逐漸靠近。
「舒桐，我們和好吧！
「你回家當你的解說，我繼續打遊戲養你，好不好？」
回應他的是我響亮的巴掌，和狠狠踹向他身下的腳。
沈憶吃痛地躲開，一雙眼紅得嚇人。
他嘶吼著：
「江舒桐。你別給臉不要。
「不然別怪我不念舊情。」
我沒理會他，全力向俱樂部外跑去，直到鑽進顧辰的車，依舊沒緩過神來。
大腦一片空白，冷汗湧出，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恍惚間，我仿佛落入回曾經那個帶著冷冽氣息的溫暖懷抱。
那人輕撫著我的頭發，安慰著：
「別怕……
「我在……你現在很安全……」
14
看著懷裡面色蒼白，不斷戰慄的江舒桐。
顧辰前所未有地後悔。
他後悔為什麼要先回車裡開空調收拾後備箱；
為什麼就不能陪著江舒桐一起出來；
他甚至在後悔幾年前，得知沈憶和江舒桐在一起後，他如此輕易地就答應了不揭穿那段謊言。
甚至在後悔為什麼沒在投資 CAG 的第一天就強制把江舒桐抓來，哪怕自己做個偷偷破壞人家感情的小三也好。
或許，她就不會再受這麼多傷。
他自虐般回憶著沈憶當初的話：
「辰哥，告訴你個好消息：我進一隊了！
「再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和江舒桐在一起了！
「我知道她不容易。
「你放心，我絕不會辜負她。」
可如今，傷江舒桐最深的也是他。
顧辰甚至想跳下車把沈憶抓出來，再狠狠揍上一頓。
但現在，他隻是微微低頭，偷偷在江舒桐的頭頂上親了一下。
他的眸光漸漸聚焦，直至堅定。
這次，他下定決心，由自己來保證江舒桐未來的幸福。
就算見不得光，也認了。
15
緩過神來時，車已經開到了我家樓下。
顧辰穿著件薄 T 恤，倚著車，在外面不知是賞月還是發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