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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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梅梅一家手拉著手散步,送我回小樓。


 


宋臨州打來電話:


 


「沈知秋,你去哪了?」


 


十天不聯系,一上來就是質問。


 


我沒好氣:


 


「去投胎的路上,趕緊把錢轉過來,廢話少說。」


 


一定是小情人舒坦了,才抽空找我。


 


不想跟他討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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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臨州?」


 


「嗯!」


 


「你們吵架了?」


 


「離婚了。」


 


「啊?他給神明磕過頭,要照顧你一輩子的。」


 


看,梅梅都記得,宋臨州卻忘了。


 


「別理他,來了也別告訴他,我住在哪!」


 


「好!」


 


半夜,又是一通擾民電話。


 


「沈知秋,你怎麼把房子掛出去賣了?」


 


「缺錢!」


 


一陣沉默。


 


「明天讓財務轉賬,你不許賣房,那是我們的家。」


 


「宋臨州你搞清楚,我們離婚了,是一刀兩斷,老S不相往來的意思。」


 


「我沒同意。」


 


「你把法律看成什麼?過家家?」


 


有病。


 


我掛了電話。


 


把他拉到黑名單。


 


12


 


佛誕日,梅梅嫂讓梅梅來尋我。


 


三步一廟宇,五步一佛堂。


 


她招手讓我過去,遞來一把香:


 


「秋秋,神明在,萬事可商量。」


 


「梅梅阿奶在時,說你會活很久,不會騙人的。」


 


連最親的人都撒謊。


 


神明那麼忙,會記得我的事嗎?


 


媽媽走後,爸爸說過一定看著我長大。


 


爸爸走後,宋臨州答應一定陪著我變老。


 


可有了小情人,不管是生日、過年、還是情人節,他都丟下我不管。


 


讓我在盛大的節日,顯得愈發孤寂悽清。


 


「秋秋,再過幾十年,你會一天天老去。」


 


「大腦好像被一口口吃掉,忘記以前很多的事;牙齒變得不好,喜歡的吃不下隻能幹看著;五髒六腑如同被海怪侵吞,一點點退化掉。」


 


「但不是現在,你還年輕。我娘家有個遠親,過陣子從國外回來祭祖,他是醫生,到時給你看看好嗎?」


 


我無法拒絕一個人的好意。


 


梅梅嫂喜上眉梢,對著神明拜了一圈,才挽著我的手,拉著啃甘蔗的梅梅離開。


 


13


 


身體終究扛不住,在醫院掛了號輸液。


 


梅梅一直和我說些家長裡短:


 


「大寶說你像仙女一樣漂亮,穿了你送的公主裙,鬧著跟來。」


 


「小寶得了你網上買的挖掘機,喊著給你在院裡挖個池塘養魚。」


 


她把嫂子熬的粥喂到我嘴邊:


 


「告訴你一個秘密,阿奶走前跟我說,難過想她的時候,對著大海喊她的名字。」


 


「夜裡,她會飛回來跟我打招呼的。」


 


梅梅看了路過門外的護士一眼,悄悄說:


 


「我試過好多次,阿奶煩S了,說我再喊,她就沒辦法投胎了。」


 


「後來我不喊了,沒過多久,肚裡多了兩個小家伙。」


 


我對著她笑了笑:


 


「等我S了,你會不會來喊我?」


 


梅梅斬釘截鐵:


 


「想讓我喊,等到你牙齒掉光吧!」


 


我差點笑出眼淚。


 


她從不忌諱在我面前談論生S。


 


好多人到過神婆家,讓梅梅阿奶請神明附身。


 


塵封的記憶襲來。


 


媽媽走後,我拿著零花錢請神婆。


 


梅梅阿奶突然看著半空,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嘰裡呱啦喃喃自語一通。


 


「是不是我媽媽回來了?」


 


「嗯,她在天上飛了一圈,叫你以後幫著爸爸做家務,學著洗衣服做飯,照顧好自己。」


 


那年,我十歲,還是相信有神明的年齡。


 


後來怎麼不信了?


 


大概是爸爸好人沒好報。


 


說好要來的寶寶意外走了。


 


還有,對著神明磕頭保證一萬遍的宋臨州,食言了。


 


14


 


我枕著海浪聲入眠。


 


被一陣熟悉的聲音喚醒。


 


「沈知秋,醒醒!」


 


迷迷糊糊睜開眼,宋臨州的大臉出現在眼前。


 


我一巴掌甩了過去。


 


他生氣了。


 


不是夢。


 


「你打我?」


 


「誰讓你挨得那麼近,還有口臭。」


 


「我找你很久了,連夜趕回來的。」


 


我有些警覺:


 


「你不會是想賴賬,拖欠分手費吧?」


 


宋臨州面容憔悴,像吞了隻蒼蠅:


 


「除了錢,我們之間沒有別的可聊了嗎?」


 


「你得了失憶症?最後一次見面,你甩了我十萬,讓我給你小情人煮魚湯呢!」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生病了。」


 


「誰跟你說的?」


 


「碰見林醫生,他很關心你,問你有沒有找到醫生開始治療。」


 


「跟你沒關系。」


 


「你是我老婆,家人都不在了,不告訴我還能跟誰說?」


 


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明知我是孤兒,還往我的心扎刀。


 


我咬咬牙:


 


「跟你認識是我這輩子最倒霉的事,還有七天領離婚證。到時大道朝天,永遠別見。」


 


15


 


我沒能趕走宋臨州。


 


他賴在小鎮。


 


到哪都跟著。


 


我不想待在醫院。


 


梅梅老公開著三蹦子送我回家。


 


宋臨州想跟著來。


 


買好烤雞腿的梅梅,一大屁股墩把他撞飛:


 


「在神明面前,你說過會照顧好秋秋一生一世的,現在呢?」


 


那時,我剛失去爸爸,茫然無措。


 


宋臨州帶著飯盒跑來我家。


 


飯盒裡埋著兩個大雞腿。


 


他打算盯著我吞下去。


 


我沒胃口,推給咽口水的梅梅。


 


兩人拌起嘴,一個怪梅梅搶我吃的,一個怪宋臨州沒做成我喜歡的紅燒口味。


 


很神奇。


 


吵鬧聲把我從心如S灰中拉了回來。


 


媽媽走後,爸爸沒有再婚,一心拉扯我長大。


 


梅梅提醒我:


 


「叔叔每年給神明舉杯,盼著你考上大學。天天哭,怎麼復習?」


 


宋臨州把整理好的筆記塞給我:


 


「知秋,你去哪,我去哪,一輩子照顧你。」


 


「跟屁蟲,說話要算話,不然床母半夜扮鬼找你。」


 


梅梅老公的三蹦子,開得又快又好。


 


宋臨州被甩在身後。


 


下過雨的坑窪小洞,甩了他的高級西裝一身泥。


 


我和梅梅哈哈大笑。


 


許久了,胸腔裡沒有湧進那麼多新鮮空氣。


 


16


 


我低估了宋臨州的毅力。


 


他找到海邊小院。


 


見我不開門,蹲在門外過了一夜。


 


海風很涼。


 


狗男人不停打噴嚏,就是不肯離開。


 


「趕緊滾。」


 


「不要。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是不會走的。」


 


「你留下來做什麼?看著我S,還是想把感冒傳染給我?」


 


「你不會S的,跟我回去,我給你找最好的醫生。」


 


「然後呢?等治療不成功,我躺在 ICU,渾身插滿管子,在最後一次清醒時,想起你是怎麼背叛的?」


 


宋臨州閉上眼,氣得青筋暴起:


 


「我說過你不會S,我有很多錢。」


 


「你還說不會背叛,可你的小情人昨晚還給我發信息,罵我不要臉,離婚了還勾著你。」


 


他手忙腳亂地翻著手機,撥了過去:


 


「盧雲汐!」


 


「老公,你什麼時候回來,昨晚沒看到你,我好害怕。」


 


「閉嘴!我不可能娶你,你再騷擾知秋,看我不掐S你。」


 


「你沒良心,我剛沒了你的寶寶,怎麼能威脅我?」


 


等他調教完小情人,梅梅來了,還給我遞了一把瓜子。


 


順便把瓜子殼砸到宋臨州的腦袋。


 


他氣急敗壞:


 


「笨丫頭,你怎麼敢的?」


 


「神明讓我幹的,說你欺負秋秋,讓我拔瓜相助。」


 


宋臨州知道梅梅奶奶是神婆。


 


不再妄動。


 


我想,內心有愧的人,才更怕神明責備。


 


17


 


宋臨州哀求我:


 


「以後,我不會再找別人來氣你了,不分開好不好?」


 


「你在我這沒誠信。」


 


「跟我回城,有更好的醫生,我給你出治療費。」


 


「你想賴賬兩千萬?」


 


「財務轉了,你是不是還沒看手機?」


 


還真是。


 


我有點滿意。


 


宋臨州最好的一點,是舍得在我身上花錢。


 


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他兼職幫我賺的。


 


第一桶金,也打到我卡裡。


 


人是矛盾的綜合體。


 


說他愛我,他又去勾搭別人。


 


說他不愛我,為什麼把那麼多錢交到我手裡?


 


我在病床轉過身:


 


「你走吧,過兩天民政局見。」


 


「秋秋,不離婚,跟我走好不好?」


 


梅梅難得跟宋臨州站在同一陣線:


 


「秋秋,你把他領走!」


 


「這家伙找人拉了幾大卡車祭品,往天公、土地公、關帝、城隍、媽祖那拜了,灶神都不放過。」


 


「花他的錢打通神明,把病治好,再把人甩掉。」


 


「阿奶也說過,你會活到老,才把牙齒掉光光的。」


 


這才是她幫宋臨州說話的最大理由。


 


有人真心不舍得我S。


 


18


 


領證離婚那天,宋臨州沒能攔住我的腳步。


 


「這陣子,我做得還不夠嗎?」


 


「我把盧雲汐趕走了,不會再有人煩你。」


 


「知秋,秋秋,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放軟語氣的宋臨州,是我最沒法招架的。


 


可是,要是什麼事情都能原諒,那我經歷的痛苦就是活該。


 


「宋臨州,知道我為什麼生病嗎?」


 


「醫生說遺傳有一定影響,可長久以來的抑鬱,情緒不佳,三餐不規律佔了很大可能。」


 


「寶寶走後,我想過很多,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留不住身邊每一個人。」


 


「我怕你擔心,看了大半年的心理醫生不敢說,不想影響你的事業。」


 


「我用心做好每一餐送到你的公司,每天等你回家吃飯,總是冷了熱,熱了冷。」


 


「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我控制不住。」


 


親人的離去,仿佛一場又一場潮湿的大雨。


 


將我困在原地。


 


永遠爬不出那片沼澤。


 


答應陪我往前走的人,嫌我腳步太慢。


 


「有一天,你有了盧雲汐。她比我鮮嫩,比我活潑,不像我暮氣沉沉,不得你歡喜。」


 


「你縱容她搶了給我預定的珠寶、發床照逼我攤牌、諷刺我不如她好孕,孩子來了也留不住。」


 


「甚至,她汙蔑是我害她沒了寶寶時,你一開始信了她。」


 


真相大白後,宋臨州沒讓小情人道歉,還幫忙開脫她年紀小,沒經驗,太害怕了。


 


我想明白了。


 


變了心的人,哪怕在心裡再割舍不下,都得忍痛除掉。


 


剜去腐爛的肉,傷口才有機會愈合。


 


「當作行行好,放過我吧!」


 


「我不想病危通知書下來的時候,你還有資格操控我的生S大權。」


 


「你不配!」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大腦一陣眩暈,險些站不穩。


 


宋臨州嚇了一大跳:


 


「知秋,別激動,對身體不好。」


 


他眼眶泛紅,試圖上前抱我。


 


我用力甩開,轉身進了民政局。


 


19


 


新本本到手。


 


我沒看宋臨州一眼,上車離開。


 


手機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溫潤男聲響起:


 


「請問,是沈知秋女士嗎?」


 


「嗯。」


 


「你好,我叫傅景明。梅梅嫂嫂是我的遠房表姐,她說你有治療方面的需要。」


 


「傅醫生,您好。」


 


我沒想到,梅梅嫂嫂是個行動派。


 


更沒想到,傅景明一回國就到了 A 城最好的醫院。


 


看了我的病歷,他有些沉默:


 


「沈小姐,可以問問,你為什麼不願積極配合治療嗎?」


 


「覺得活著提不起勁。」


 


「好的心態,是治療成功的開始。」


 


若一個人萬念俱灰,再好的方案,也是沒法挽救的。


 


傅景明試圖打開我的心扉。


 


可壓在心頭多年的巨石。


 


總也搬不開。


 


或許是他的眼睛過於明亮,如同海上的星子,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我嘆了口氣。


 


20


 


「我見過媽媽在S亡面前的掙扎。」


 


那時,家裡不算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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