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的聞梨會原諒他,二十五歲的聞梨也會。
可惜,我都不是她們了。
現如今,太遲太遲了。
我的身體沒什麼力氣,推不開他,索性閉上眼。
在醫院的這一周裡,宋宴舟每頓飯都來送。
我不想見他,不想和他說話,他就待在門外。
七天後,我約的律師送來離婚協議,我翻身從病床上下來,遞到宋宴舟手裡。
他翻開離婚協議的手,忍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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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從眼眶裡滑落,砸在紙張上。
真是可笑啊。
前些日子,他像個時間管理大師,一邊安撫著我,一邊幫林疏桐掃清事業上的障礙。
現在又裝得好像很愛我的模樣。
我把筆遞給他,看他想要說話。
還不等他開口,我便率先說道:「宋宴舟,放過我吧,我不想落得我媽那樣的結局。」
「好。」他啞聲應道。
在他該籤字的地方,籤上名字。
我們又去了民政局。
一個月後,終於拿到了離婚證。
我終於可以離開了。
10
我搬離了宋宴舟居住的地方,住到了酒店裡。
想著等身子不虛弱了,就回一趟南城,去看看我爸。
可不過兩天,我和宋宴舟手挽手逛遊樂園的視頻,出現在熱搜上。
網友們一陣沸騰。
說我是小三,插足林疏桐和宋宴舟的感情。
說我不要臉。
說我是這個賤人。
評論不堪入目。
還不等發酵起來,我就看見同舟的官方賬號,發出闢謠。
【聞梨曾是我的妻子。】
短短一句,就已經解釋清楚。
就這麼一句,我等了快要十年了。
媒體聞風而動,堵在酒店樓下。
我換上衣服,緩緩下樓,站在酒店門口。
他們問我:「聞梨,請問你怎麼看待宋宴舟和林疏桐的事情?」
「聞梨,請問你怎麼看,宋總為林疏桐送上大制作電影這件事?」
「聞梨——」
長槍短炮將我淹沒。
我順手拿過一個話筒,低聲說道:「我和宋宴舟先生已經離婚了,不管他是否和林小姐結婚,那都是他的事情。
「而林小姐,的確有想要插足我婚姻的嫌疑。」
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錄音機。
是那天林疏桐在酒店跟我說的話。
記者問我:「聞梨,請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先休整一段時間吧。」
11
施雲旎看到採訪,主動給我放了假。
我回到了南城,買了一束花,去養老院看我爸。
我已經將近七八年沒有回來過了,一是因為我工作太忙,二是我恨我爸。
我看見他,就能想起他對媽媽的殘忍。
去時,我爸正坐在輪椅上,在花園裡曬著太陽。
看見我,突然失控。
嘴裡念叨著:「隨泱,是你嗎?隨泱。」
隨泱是我媽媽的名字。
在我的記憶裡,她常站在陽臺上,直直往下看。
眼神裡,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彼時,我才五歲,什麼都不懂。
我走過去,拉住她的衣角,跟她說:「媽媽,我餓了。」
她看向我,牽著我的手,去給我搞吃的。
在我八歲前,媽媽都是很溫柔的。
而後來,她變得暴躁、易怒。
看到爸爸襯衫上的口紅印,揪著他,問他這是什麼。
她將酒瓶砸在他的車子上,質問他要去哪裡,是不是要去會情人。
再後來,她變得沉默寡言。
隻說過一句,便是:「梨子,要不是你,我會一走了之的。」
很平靜的一句話,現如今我都記得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那雙眸子裡,帶著絕望。
後來,不管有沒有我,她都走了。
她從樓上一躍而下。
媽媽愛過爸爸。
爸爸曾對媽媽溫柔過,可後來變得異常冷漠。
媽媽說,爸爸不愛她,隻愛那個叫書禾的女人。
小時候我不懂,後來長大了,就明白了。
那個人從沒回來過,我也沒見過她,爸爸卻養著一個又一個像她的人。
真正S了媽媽的兇手,不是別人,而是爸爸。
我把花遞到護士手裡,輕聲說道:「爸,我不是隨泱。
「隨泱已經S了,是你害S的。」
聲音很輕,就像是一陣輕風。
可這一陣,他也不痴傻了。
他像是瘋了一樣撲上來。
說:「你騙我,隨泱怎麼會S呢?怎麼會,她那麼自私的人。」
「爸——」我對上他的眼眸,大聲喊他,「媽媽從來不是個自私的人。」
姥爺那頭需要她嫁給爸爸,她才嫁給他的。
她說過,這是她的宿命,逃不開。
婚後,她貼心地照料著他。
她把他的喜好,深深印在心底。
連她自己的喜好,都忘記了。
一切都迎合著他。
可他到頭來,他還是說她自私。
我和護士把他搬到輪椅上,輕聲說道:「我明天就走了,除了你的喪事,以後我就不來了。」
走時,我聽見他一直在我身後,喚著媽媽的名字。
可天堂的人,是回不到人間的。
他念了一輩子的人,也不是隨泱,而是他的書禾。
他和宋宴舟,是那般的相似。
隻是幸好,我的選擇和媽媽不同。
12
關於那段採訪。
在網絡上掀起軒然大波。
一方面是因為宋宴舟沒有幫林疏桐壓下熱搜。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承認了與我的那段婚姻。
林疏桐雖然沒有實質性地插足我的婚姻,卻和宋宴舟舉止親密。
那些罵我的人,轉而去噴她。
我在南城待了一個月左右,去看了看沈阿姨和宋叔叔。
他們已經知道我與宋宴舟離婚的事情。
沈阿姨看著我,滿眼心疼,除心疼外,便是愧疚。
她跟我說:「梨子,是我們一家對不住你,以後——」
我抓著她的手,衝她搖搖頭:「沈姨,宋叔叔,這些都不關你們的事情,是我和宋宴舟的事情。」
回京市時,沈阿姨還特意送我去了機場。
她對我的好,是抹不掉的。
回到京市,我去公司找施雲旎對接工作。
在樓下看見了林疏桐。
她急切地在樓下踱步,一遍遍地問宋宴舟在不在。
前臺喚了我一聲,她倏地回過頭。
像是瘋了一樣,抓住我的衣領。
「聞梨,是你對不對?是你不讓宋宴舟管我的,是不是?」
一句又一句的質問,擾得我心煩。
保安將她拉開。
我顧自上樓去找施雲旎。
她坐在辦公室裡,我推開門,緩緩上前。
看到我,她打趣道:「我還以為自己看到二十歲的聞梨了。」
「二十歲的聞梨,是什麼樣的?」我問她。
「眼睛是亮亮的,滿眼都是對未來的期待。」她低頭一笑,「其實你和宋總的事情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之前看到你們親吻,但你不說,我就沒問,可誰知道你們結婚了啊。」
「是啊,我也沒想過我們能結婚。」
我們發生關系後,確定了戀愛關系。
在我二十四歲時,宋叔叔說我們戀愛很多年了,應該結婚了。
所以就這麼草草結了。
沒有婚紗,沒有婚禮,也沒有賓客的祝福——
隻是為了敷衍家裡的大人。
或許也是因為宋宴舟覺得,如果新娘不是林疏桐。
是我也好,是其他人也好,都無所謂。
「我不打算續約了。」我望著她,「我想要開個人工作室,你跟我走嗎?」
「剛好,老娘也不想幹了。」
臨走時,我撞見了宋宴舟。
黑眼圈極濃,看到我,倏地紅了眼眶。
隔著人群,我隻是衝他微微點頭,進了電梯。
我與他,沒有誰虧欠誰,曾經是我一廂情願。
如今,我們就是陌路人了。
13
宋宴舟給林疏桐的電影資源,因為她在網絡上的風評急劇扭轉。
Cilaire 不願再用她。
施雲旎乘虛而入,拿到了這部電影資源。
這部電影近期內無法開機,給了我準備和休息的時間。
我揣摩人物,讓自己沉浸在劇情裡。
進組後,我兢兢業業地拍好每一場戲。
宋宴舟曾來過,他問我:「梨子,你走的這些日子裡我仔細想過了,我早就不愛林疏桐了,我愛——」
「我們生活了快十年了,你才發現自己愛我嗎?」我打斷他的話,「宋宴舟,少來惡心我了。」
我扭頭就走,沒再回頭看他。
S青後,我很長一段時間窩在家裡不出門。
看書,看電影,還有畫畫——
這種安靜的生活,讓我沉下了心。
休息一段時間後,又開始連軸轉的工作。
拍戲,拍雜志,各種採訪也是蜂擁而至。
沒有宋宴舟的生活,幾乎沒什麼變化。
偶爾工作時,還會撞見宋宴舟,我也隻當他是陌生人。
電影上映後,被送到柏林電影節。
我如願獲得了最佳女主。
主持人宣布時,我含著笑站起身,拎著裙擺走到臺上。
他問我:「聞梨,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今天是我三十三歲的生日,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站在這裡。」
這一刻,我滿含熱淚,隻為我自己。
我照例感謝那些出現在我生命裡的人。
我捧著獎杯,緩緩走下臺。
想要將它送給施雲旎,我說:「施姐,謝謝你。」
她從一開始就帶我,我們一路同行,走了很長的路,才到了這裡。
「不客氣,這都是你應得的。」她站起身,抱了抱我,輕聲說,「梨子,你值得。」
在二十二歲時,我曾獲得了最佳女配角。
我向往再次站在這個臺上,卻從未實現。
而今終於實現了,卻覺得像是一場夢。
臨走時,我在人群裡看見了宋宴舟。
隻一眼,我就將目光收回。
原來我的生命裡,不隻有宋宴舟。
我還有我自己,我本就不該成為別人的附屬品。
前些年,我追尋著宋宴舟的腳步,將自己丟失了。
現如今,終於找回來了。
施雲旎將獎杯放在櫃子上,提議搞一場慶功宴。
其實也就是請一些相熟的朋友聚一聚。
酒過三巡,有人喝多了,說宋宴舟真沒眼光。
下一刻,便捂住了嘴。
這些年,他們從不在我跟前提及宋宴舟的名字,以為那是我的禁忌。
其實我早就放下了。
我與他碰杯,笑著說:「我又漂亮,又是大明星, 怎麼就偏愛撿垃圾?」
施雲旎與我碰杯, 高聲說道:「就是,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堆裡發爛發臭!」
包間裡有些悶, 我借著上衛生間的借口,出去透透氣。
剛出門, 就撞上了宋宴舟。
他腳步一停,對我說:「恭喜你啊。」
「謝謝。」
我從他身側走過。
我的人生不過剛剛開花, 自然會一直綻放。
我還要去更遠的地方, 見更亮的光。
現在,沒有誰能阻止我的腳步。
番外:宋宴舟篇
我和聞梨自小相識,認識了許多許多個年頭了。
青少年時期護著她的人, 到最後傷害她的人, 都是我。
在我們的婚姻續存期內, 她把一切弄得都很妥帖。
我做飯,她洗碗。
還養了花花草草。
日子平淡,卻也算是溫馨。
可我心裡卻依舊裝著林疏桐。
我已經分不清對林疏桐是愛,還是恨, 或者說隻是執念。
所以我開了一家公司,叫同舟。
從一開始的小小的工作室, 變成了正兒八經的影視公司。
這裡面,離不開聞梨的付出。
她幾乎放棄了所有,與我一起拼搏。
林疏桐回來後, 與我聯系。
她身上有傷,我心裡起了憐惜。
不忍心看她落敗, 她求我, 說:「阿舟,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很想演 Cilaire 的電影。
「聞梨這麼火,以後肯定有機會, 我——」
她的眼淚就這樣從眼眶裡滑到臉頰上。
我看著她說:「就這一次。」
所以那部電影, 我給了她。
她家裡失火, 我可能是得了失心瘋,才會把聞梨一個人留下。
或許也是篤定聞梨永遠不會離開我。
可那天, 我在她的眼裡, 看到了滿滿的失望。
當她把孩子打掉時, 我的心徹底慌了。
想要伸手,卻感覺她像是易碎的玻璃,一碰就碎了。
她說讓我放過她, 多嚴重的字眼啊。
我在離婚協議上籤字後, 她的眼裡竟然有了笑意。
她走了, 她說不再愛我。
我媽和我爸怒斥我,他們說弄丟了聞梨,是我一輩子的損失。
他們沒說錯。
就像聞梨說的那樣。
她那麼好,為什麼要從垃圾堆裡把我揀出來,還呵護了這麼多年。
在他們辦慶功宴時, 我特意去了那個飯館。
看到她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現在她是一朵正在盛開的玫瑰,耀眼奪目。
她會去到更遠的地方。
而我也隻會在她的身後,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看著她越來越好。
這一生,她永遠都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了。
到底是我把她弄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