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大哥!以後有事喊我,我隨叫隨到!」有個朋友吃得滿嘴油花,朝暴十五抱拳。
「我也是!暴大哥盡管吩咐!」
「大哥您別不好意思啊!有事就跟咱說!」
「就是啊!千萬別客氣!」
「暴兄這麼大方豪爽的人,是誰說咱暴兄沒有朋友的,咱大家伙全是你朋友啊!」
「……」
大家七嘴八舌,紛紛朝他舉杯,暴十五聽著聽著,眼角已湿潤了。
我坐在他身邊,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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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所以能成為我的朋友,不隻是因為我和他們一樣又窮又饞,而是因為,我們都一樣直率坦蕩,並不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自己該怎麼活就怎麼活,心裡有屬於自己的一杆秤就可以了。太在乎別人的評價,總會累的。」
暴十五點點頭,垂頭偷偷用手抹了把眼淚。
我繼續道:
「就算這世上人人都指責你,都說你是十惡不赦的不孝子,那又怎麼樣?你隻要自己知道你不是就行了,管他們怎麼說呢?
「十五,你是個很好的人,你要相信,自己的心若正,總會有欣賞你的人靠過來。」
那天,這個身高八尺的黝黑壯漢,抱著我的胳膊痛哭流涕。
我離開暴石堡那天,暴十五把他那把鐵棍送給了我。
「有空常來,一塊兒喝酒!」
「當然!」我笑,在清風裡和他碰了碰拳。
7
我把鐵棍交給了鑄器師後,又繼續去找第三樣兵器了。
第三樣兵器,是一把鐵扇。
魚子霖,江湖人稱鐵扇玉郎,長得帥,武功高,就這樣。我猜他一定是許多少女的夢中情郎。
這樣的人總是有很多朋友,他也一樣。
但是幾年前,他卻拿著鐵扇破壞了朋友的婚禮,當場搶走了新娘,還SS了朋友。
這在鑄器師看來,當然是不義。
我拎了一壺酒,找到魚子霖時,他正在一家胭脂鋪裡挑胭脂。
「你個大男人,就算長得好看也沒必要抹胭脂吧?」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魚子霖拿著盒胭脂,瞥了我一眼,道:「你知不知道行走江湖第一件要事是什麼?」
「是什麼?」
「是少管別人的闲事。」說罷,他放下手裡的胭脂,又拿起了另一盒。
「可是我最喜歡管別人的闲事,這毛病打娘胎裡出來就有了,怎麼都改不掉啊。」
我聳聳肩,又湊過去,忍不住道:「這胭脂真是你自己要抹的?」
「……誰說是給我自己的了?這是我給我家娘子買的。」
「你成親了?」我腦中忽然有了個想法,會不會就是那個他當年從朋友婚禮上搶下來的新娘子?
「三個月後,我就要成親了。你若是想來喝我的喜酒,倒是可以來一蹭。」魚子霖挑挑眉,眼裡滿是喜色。
「好啊!送到嘴邊的喜酒怎麼能不喝?」
我笑著,又晃晃手裡的酒壇子。
「不過我今天,是來請你喝酒的。」
「好啊,什麼時候喝?」魚子霖選定了手裡那盒胭脂,給了錢,便同我一起走出了胭脂鋪。
「就現在。」
「好。」
我們就在道邊坐了下來,管身旁的酒肆借了兩隻碗。
「為什麼不去酒肆裡喝?」魚子霖問。
「因為在這兒能曬到太陽。」我說,拍開泥封。
「不熱嗎?」魚子霖抬頭看了一眼夏日毒辣的太陽。
「心靜自然涼。」我說,已倒好了酒。
魚子霖拿了一碗便喝。
他邊喝,邊拿著他的扇子給自己扇風。
「你能不能別扇了,我怕這扇子裡的毒針忽然甩出來扎S我。」我偏了偏頭。
「誰叫你偏要在太陽底下喝酒?」
「沒辦法,人活著心裡總會有點陰霾的,多曬曬太陽才能驅走啊。」我幽幽道。
「你看起來可不像是心裡會有陰霾的人。」
我嘆了口氣:「誰說的?我現在心裡就有個大陰霾。」
「什麼陰霾?」
「我的心上人告訴我,隻有我用『天下第一刀』做聘禮,她才肯嫁給我。
「我自己成不了那個『天下第一刀』,所以隻好去找天下第一鑄器師,幫我打一柄刀。」
我一臉愁容。
「可是天下第一鑄器師從不替人打刀。」魚子霖若有所思。
「所以我就來找你了。」我看向他。
魚子霖想了想,道:「我知道自從我S了那個畜生,他就一直想收回我這把扇子,所以就派了你來?」
「不錯。」
「你倒是坦誠。」
「我這人一向很坦誠。」我笑了。
「若你也是為這扇子而來,那我可就不得不用這扇子裡的毒針扎S你了。」魚子霖淡淡道。
「隻可惜你現在不能了。」我輕輕嘆了口氣,抬起右手。
我的右手裡,拿著一塊粗布。
粗布裡,躺著幾柄鋼針。
「因為這毒針現在已經在我手裡。」
魚子霖怔了一瞬,而後便搖搖頭,與我對視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們隻能喝酒了。」
說罷,他一口喝盡碗裡的酒,隨後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
待他連續喝到第三碗時,我終於忍不住道:「別全喝了,給我留點兒。」
「你現在是不是很闲?」他偏頭看我。
「還好吧。」我從他手裡奪過酒壇子,給自己倒了一碗。
「那就陪我打幾架吧!」他說著,已站起身來。
「那你可真是找錯人了,我這人懶得很,一年裡能拔三次刀就算多了。」我直接往地上一躺。
「你平常不打架,也不S人?」
「不啊。總打打SS的多沒意思,不如喝酒賞月痛快。」我喝了口酒。
「那你的刀是用來幹嘛的?」
「當枕頭。」
「枕頭?」魚子霖滿臉大惑。
「行走江湖,浪跡天涯,天為被,地為床,刀為枕。」我笑笑。
魚子霖聽完,嘆了口氣。
「隻可惜,無論你多懶,現在你不想陪我打架也不行了。」
「為什麼?」
「因為那幾柄毒針的毒已經滲透了粗布,淌進了你手心裡。你再多喝一口酒,就會暴斃而亡。」魚子霖微笑著。
我猛然伸出手來,看見自己的手心上已有漆黑一點。
我拍拍腦門,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
8
我不喜歡拔刀。很不喜歡。
但是如今為了解藥,也不得不拔了。
竹林裡,晴日高懸。
鐵扇劃破長空,急轉飛來。
我腳下步子一滑,彎腰拔刀,鐵器相擊,濺出火花一片。
鐵扇凌空一轉,竟又呼嘯著飛回了魚子霖手中。
「你想怎麼個打法啊?」我揚揚手裡的刀。
「不打S就行。」魚子霖在笑。
「行。」我輕輕吐出一口氣,瞬間持刀朝前劈去。
魚子霖揮扇格擋,我轉手又是一刀,刺他肋下。
鐵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阻下刀的軌跡。
刀氣與扇風相抵,在林中嗡嗡作響。
魚子霖持著鐵扇,不疾不徐地應下我每一擊刀招。
我手腕低垂,削下他一縷頭發,他手掌一翻,割破我一截袖子。
「認真點啊裴青崖!都是打架了,見血也無妨!」魚子霖掠步近身,持扇一斬。
「我才不想見血,怪疼的。」我說著,側身錯開轟來的鐵扇。
魚子霖咧嘴一笑,忽然松了手。
鐵扇迎風而來,疾速擦過我的左耳。
我摸上流血的耳朵,暗罵了一聲。
然後,猛地向前斬出一刀。
刀光劍影,濺得林中燦爛一片。
幾個時辰後,我們兩人已都是滿身的血痕。
每個傷口雖都不深,多起來卻也夠要命的。
月已初生,寒光籠得竹林幽幽。
魚子霖站在我面前,終於把鐵扇合上。
「打架有輸贏嗎?」他吐出一口氣。
「應該有吧。」
「那咱們倆誰輸誰贏?」
我吹開額間被汗浸湿的發,按刀入鞘。
「管他呢,愛誰贏誰贏。」
好累。
9
認識魚子霖以前,我真不知道原來他是這麼喜歡打架的人。
七天。
我們用一把刀,和一柄扇子,打了七天的架。
第一天的時候,還算是正常的打架,雖然見了點血,卻也是不礙事的小傷。
到了第七天,他已經像是要把命豁出去似的與我對打,頗有要和我決一S戰的意味。
魚子霖滿臉的血,躺在地上。
我把刀丟到一旁,摸了隻酒壺,也躺了下去。
「累S了啊,能不能別打了?」我艱難地抬起手臂,喝了口酒。
「不打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魚子霖的手伸過來,要拿我手裡的酒。
「你一直都喜歡和別人打架?」我把酒壺遞給他。
「當然不。我隻和你這麼打過。」
我愣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你恰好用刀,也恰好,在這個時候找上我。」魚子霖喝了口酒,淡淡道。
「怎麼說?」
「你知道我就要成親了吧?」
「知道啊。不是還說好了要請我喝喜酒的嗎。」
「人在江湖總有欠下的債,在成親之前,我怎麼樣也得把這債還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
我點點頭,很難不認同。
「所以,那個要你還債的人,就是使刀的?」
「嗯。」
「原來這幾天你都是把我當成他來對打的啊,怪不得這麼拼命。」我笑了笑,又把魚子霖手裡的酒壺奪了過來。
「真想知道他是何方神聖,很厲害的刀客?」我頓了頓,又道,「不過啊,我更好奇的還是你要娶的新娘子,不會就是當初你從人家婚禮上搶下來的那姑娘吧?」
「對啊,就是憐兒。」魚子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聽說那是你朋友和她的婚禮?」
「朋友?」魚子霖冷哼一聲,「那種畜牲也能做我魚子霖的朋友?」
「怎麼回事?」我來了興致。
「憐兒是他從一個鎮子上強搶而來的,為了把她帶走,這畜生甚至S了好幾個鎮民。憐兒當然不願,他卻還要強娶她,甚至昭告江湖。我知道以後,就去搶了親,把憐兒救了下來……但沒想到後來,我也喜歡上了她。」
魚子霖終於肯抬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
「原來如此,江湖人都說你不義,我倒覺得你搶得好。」我道。
「哈,我才不管他們怎麼說,他們覺得我怎麼樣關我什麼事?我自己心裡坦蕩不就行了。」說罷,他又來搶我的酒。
「你這個人我很喜歡。」我哈哈大笑,由衷感嘆。
「可別。」魚子霖擺了擺手,「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滾啊你!」我笑罵,「我也有心上人的。」
「你的心上人是男的女的?」
「廢話!當然是女的!」我又把酒壺搶了回來。
喝了口酒,我咂咂嘴,道:「她釀的酒,是這世間最好喝的酒。」
「真的?什麼時候讓我也嘗嘗?」
「你已經嘗過了。」我笑笑,「第一次和你見面請你喝的那壇,就是她釀的。」
「原來那壇就是啊!」魚子霖笑了起來,「那你小子娶了她豈不是天天有口福了?」
「對啊。羨慕吧?」我笑得很欠揍。
「有什麼好羨慕的?我家憐兒可是天底下脾氣最好的姑娘。」魚子霖哼了一聲。
「那又怎樣?我家阿柯天底下最聰明!」我不甘示弱。
「我家憐兒天下第一美!」
「我家阿柯天下第一喜歡我!」我大聲道。
魚子霖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著搖搖頭:「你真是……」
他笑岔了氣:「我倒是想聽聽你跟她怎麼認識的。」
「可以啊。」我交叉著雙手枕在腦後。
「你知道吧,我這個人很喜歡多管闲事。」我說。
「確實。」
「後來我時常在想,還好我喜歡多管闲事,不然啊,可就遇不到她了。」
10
三年前我因為多管闲事,遭到了一幫人的追S。
我逃到江南小鎮,在那裡的一家酒肆裡,遇見了阿柯。
一個以釀酒賣酒為生的姑娘。
那時候我剛一腳踏進酒肆想喝碗酒,就看見追我的仇家竟已在酒肆裡坐了個滿滿當當。
我承認我當時猶豫了一瞬,是應該轉身就跑還是直接拔刀跟他們幹?
但還沒等我作出選擇,所有坐在桌前的男人都同時倒了下去。
我看見他們口中湧出黑血,手邊的酒碗被打翻。
還未等我說什麼,屋裡僅剩的一個活人已向我走了過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阿柯。
「這幾人皆是殘害無辜的流匪,莫見怪。」
她一襲紅裙,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少俠想喝什麼酒?」
我看著她,也笑了出來。
「隻要沒有毒,我什麼酒都喝。」
那一年,我喝到了這世間最好的酒。
那一年,我愛上了這個彎眉的紅衣姑娘。
長空一片幹淨的黑,隻剩明月孤懸。
阿柯躺在我懷裡,我呼吸著她身上的淡淡的酒香。
「裴青崖。你會成為『天下第一刀』嗎?」她問我。
「不會。」我斬釘截鐵。
「……你怎麼這麼沒有志氣?」
「為了得到一個沒什麼用的虛名,就拿著刀天天和人以S相鬥,有什麼意義?」我很不理解。
「那你就要這樣隨隨便便過一輩子?」
「有時候隨便一點也沒什麼不好嘛,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才對。」我笑笑。
「那你說想娶我,也是隨便說說的?」
阿柯面色一冷,我笑容一僵。
「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