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先帝廢太子另立四皇子的聖旨,爹,你給大家讀一讀!」
裴寂看著那卷軸在他眼前沉甸甸地從城樓上掉了下去,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爹接過卷軸扯著嗓子開始讀,字字句句,都是送裴寂上路的催命符。
卷軸從我爹的手中開始傳閱,副將,士兵,各個接過卷軸都大喊一聲:「聖旨無誤!」
裴寂瞬間從名正言順變成了亂臣賊子,而我爹從亂臣賊子變成了匡扶正道。
群情激憤,討伐的喊聲震天,就連裴寂身後的金吾衛都開始動搖。
金吾衛本就忠於皇帝,一時也有些拿不準該怎麼辦。
裴寂突然笑起來,他笑得聲音很大,眼淚都流了下來,他用力抽出金吾衛手中的劍一把架在徐牛花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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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放了她,我饒你一命。」
最先驚慌的是裴韫,看的出來他與徐牛花是真愛。
城樓下他一喊,徐牛花就淚灑當場:「裴郎,為你S,我心甘情願。」
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太明白,S怎麼還能心甘情願。
裴寂根本不給他們敘舊的機會,看著我問:「笙笙,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大概覺得這樣問有些不合適,他又換了個說法:「你對雲歌一點心,都沒動過嗎?你明明同老鸨說過,他是你的,你早晚會來為他贖身。」
我遲遲不答,薄刃就陷進徐牛花的脖間。
血殷殷而下,我扭了扭脖子。
「對不住啊,我要贖的小倌實在太多了,我實在記不起你是哪一個……」
徐牛花身子一抖,一個勁兒衝我眨眼,用口型對我說:「別刺激他啊,我命在他手上呢……」
我:……
裴寂又開始笑,眼淚哗啦啦往下落。
瞧不出來,是個愛哭的。
「不可能,我不信,你明明都穿上嫁衣打算嫁我了。」
我扶了扶腦門,感嘆一聲戀愛腦真可怕,但礙於徐牛花的命隻有一條,我還是耐著性子跟他解釋。
「你想想,我爹跟你是S對頭,我怎麼可能是來愛你的。
「很顯然,我是為了來找證據推翻你啊。
「就算是不為我爹,為我娘,這一趟,我也必須來。」
裴寂哭得頓住,手一頓,刀又扎進徐牛花的脖子。
「你娘?你娘不是生你的時候難產S的。」
我往前走了兩步,走到裴寂面前,輕輕貼到他的耳邊,一邊說話,一邊用力。
「長公主是難產S的,可如果沒有你母後的刺客,她何至於難產,我何至於沒娘。」
我磨了幾個年頭的玄鐵匕首順暢地扎進裴寂的腹肌,血順著他的嘴巴一股股地流出來。
裴寂震驚地看著我,許久後說了句:「怪不得父皇下那樣的聖旨……」
頹然倒地。
30
大燁朝在我爹的撥亂反正之下,恢復正軌。
裴韫登基,我的婚服穿到了徐牛花身上。
「你不覺得這衣裳不吉利?」
徐牛花歡喜地搖頭:「你懂什麼,這叫以煞擋煞,你穿著這衣裳SS了裴寂,還有比這更吉利的衣裳?」
也是那日徐牛花才告訴我,她與裴韫相愛多年,裴韫為了保護她,一直將她藏得很好,可最後她還是被裴寂找到了。
與她田地初遇的是裴韫,對她一見鍾情的也是裴韫,她後來每次滿懷憧憬問他愛不愛她的那個他,都是裴韫。
我就說嘛,像裴寂那種打小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怎麼可能愛上一個樸實無華的農家女。
而裴韫就有可能了,畢竟他因為不得先後喜歡,一直被養在宮外一處破爛的院子裡。
徐牛花說,裴韫最可憐的時候整日挨打,三五日都吃不上一頓熱飯,是徐牛花割了自家麥子偷偷躲過先後的人給他送飯,才讓裴韫在那吃人的幾年裡活了下來。
徐牛花又偷偷問我,長公主是怎麼S的。
先後狠辣,裴寂也繼承了他母親的性格,從小就暴露出殘忍的一面。
七八歲的時候,隨口就會下令打S不聽話的宮人。
最先向先帝提議太子心性過狠的便是長公主。
先帝當時還未起廢太子的心思,隻認為太子尚且年幼,隻需好生教導。
便在先後面前提點,要她好生管教太子。
人前端莊大度的先後自此對長公主動了S心,聯合朝中大臣上奏請驸馬去臨鎮剿匪,又在十日後傳信給長公主,驸馬半路遇險。
與驸馬伉儷澄清的長公主親自去往臨鎮,可那時,她已經懷胎九月。
半路遭遇刺客後,長公主身邊的人拼S相護,可還是一個個倒在她面前。
等我爹趕到的時候,長公主已經快不行了,她拼S生下了我,臨終託孤,求我爹護我平安。
31
「他猜到裴郎沒S,便將我帶回宮中,開始的時候他還說會以禮相待,畢竟將來還有用的到我的時候。
「可後來鄔總督越打越兇,他便坐不住了,他將我綁在內殿,拷問我京中誰是裴郎內應,我答不出,他便整宿整宿命人看著我,不許我睡。」
裴韫氣勢洶洶地離開,命人將裴寂的屍體掛到城樓曝屍,之後不許葬入皇陵,隻裹了席子丟進亂葬崗。
連帶裴寂身邊那些狗腿,都被處以車裂,不止如此,裴韫還給先後下了一封認罪書,將她貶為庶人,遷出皇陵,家族在朝為官的幫兇均舉家流放,又追封我母妃為護國長公主,父親為護國侯,也算是一個圓滿的結束。
我坐到徐牛花身邊:「那你當初一個勁兒爭寵幹什麼?」
徐牛花一把捂住我的嘴:「別胡說,什麼爭寵,他不讓我近身,我便想著離他近些,趁機S了他。
「可我哪想到,你整日饞他身子饞成那樣,結果你居然別有居心。」
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說,內應不假,饞身子也是真的。
怎麼說呢,反正他早晚得S,讓我看兩眼也不虧不是。
畢竟當初包他半年,我可花了一千兩金子呢。
「還有,當初你選的那塊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底下有東西,才提前找人翻了地?
「可是,裴寂這麼謹慎的人,都看到我犁地了,怎麼會一點防備都沒有?」
我嘿嘿笑了笑,那當然是我想得實在太周到了。
32
在裴韫的百般挽留下,我和我爹還是決定回臨川。
我舍不下一樓的小倌,我爹舍不下他的小菜地。
如今大仇得報,我們還是回去過快活日子的好。
風高雲淡,天高氣爽。
今日起,又是新的篇章。
番外
先帝在時,我爹功高震主,人人都怕他造反。
可唯獨先帝沒怕過。
我十幾歲出頭的時候不懂事,便嗑著瓜子問他:
「你這麼高調,不怕將來被卸磨S驢嗎?」
我爹笑了笑,鋤頭甩得飛快:「隻要他是皇帝,我這輩子都不會造反。
「我也相信,無論我多麼功高震主,他這輩子都不會對我動S心。」
我那時話本子看得多,當時就悟了。
原來是個愛而不得隻能遠遠守候的故事。
我從小就知道我是誰的孩子,我爹沒瞞我,也沒瞞先帝。
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見到先帝便是隨我爹入朝那一次。
先帝看著我,當場就落了淚。
「你要記得鄔卿對你的大恩。」
先帝的意思我明白,從他說出要鄔卿過繼個孩子給太子,我便明白他的意思。
先帝知道自己S後,我爹怕是很難善終,便給他留了一條活路,在臨終前改了與我爹親近的四皇子為帝。
先帝故意對外放出消息,引得裴寂提早動手,早早將這弑父的罪名安在他頭上。
將來裴寂登基,無論是為了拉攏我爹,還是在人前維護自己重孝的名聲,他都會讓我入宮。
而我,便是找尋那聖旨最適合的人。
找到聖旨,無非就是兩個結果。
順利給我爹,那皆大歡喜,不順利,我被裴寂抓住。
依照裴寂的性格,大概率會S了我以絕後患。
這樣我的身份就再次成了他的大患,長公主之後,名正言順的皇嗣,隻要我一S,那些被先帝安在暗處的人立馬就會在朝中隨和我爹將此事大肆宣揚,連帶當年長公主與驸馬枉S的事都會被翻上來舊事重提。
帽子就算扣在先後頭上,裴寂的君威也會大受損害,頂著弑親的壓力,隻要我爹老實本分地待在臨川,很多年內,裴寂都絕不願再背上個鳥盡弓藏的名聲。
先帝問我怕不怕,我接過那封替換的聖旨搖搖頭。
我是個早就該S的人,是我爹從刺客手裡救下了我,又為了掩住我存活的消息,抱著我追了半個城,力竭之前S盡那二百餘刺客。
我更感念他多年來對我視如己出,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甚至在我入京之際,他都將全部身家折成金子,隻盼我能堅持到四皇子醒來。
「宮中之人,各個視財如命,隻要你金子夠多,藏在各處,看在金子的分兒上,他們舍不得S你。」
靠著那些金子, 我在宮裡也算是過得舒坦, 連勤政殿夜深無人都能靠著金子走一遭。
這才能及時得知裴寂手中人馬的行軍路線,讓我爹及時圍攻,讓朝中無將可用。
那時我想著, 隻要朝中無將,軍報一入京,我爹便有了名正言順入京的理由。
可偏偏,裴寂是個心狠的,居然為了自己的帝位,命人阻攔了將軍重傷的消息, 私下允一不懂戰術的副將主持軍中事務, 這才致使藏丹接連攻下兩座城池。
裴寂S前問我, 可曾對他動過心。
我想了很多關於他的事,卻找不出一個能讓我動心的理由。
裴寂或許對我動過心,可他的愛意與權勢糾葛不清,幾分真心幾分利用,興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
至於雲歌,如果他隻是個單純的小倌,那我相信他曾真心實意盼著我去贖他, 畢竟,身處黑暗的人, 總是無力抵抗光。
可他是裴寂,那麼便連那點純粹的幹淨都不在了。
愛情或許純粹, 可它隻會發生在有真心的人身上。
如先帝與我爹, 一個敢將後背徹底託付,一個敢常年駐扎京外,無詔絕不入京。
哪怕心中思念如狂, 也會安於千裡之外,隻盼你一個安好。
那次還朝,我在殿外聽到我爹同先帝痛哭。
「懷志啊,我如今為將, 這一生都要為你掌這大軍,保大燁平安。
「為了讓大家安心,有生之年,這便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
後來,先帝薨逝, 他果真不曾入京。
若非大燁急需撥亂反正,我想,這輩子, 他都不會再踏入京中。
我曾在我爹書房見到先帝的來信,紙張多次被淚打湿, 褶皺不堪。
【吾此生, 運籌帷幄天下事,人間冷暖不沽衣。
【吾少時有四方之志,心向九天, 攬賢才, 稱雄一方。
【今白發增頭,回首往事,隻覺幻夢一場, 隻念那柄劍霜。】
怕相思,已相思。
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