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賀尋桉還在上學,在家庭聚會上,父親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計策多成功,他才知道紀寒梅S了。
後來,他找遍孤兒院,領養了紀伊人。
起初他隻想透過紀伊人懷念紀寒梅,後來這份感情逐漸變質,紀伊人和她媽媽相似卻又不同,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歡紀伊人,還是在用紀伊人的身份和模樣喜歡紀寒梅。
他全身脫力,隻覺得口唇很幹,他冷著嗓子道:「先去查伊人的位置,她的身份證現在叫,紀幽蘭。」
12
這一晚,賀尋桉昏昏沉沉,腦子裡劃過了很多東西。
最後,浮現在自己腦海裡的,是那個小小的女孩,帶淚的雙眼。
一夜未眠,凌晨時他下樓,望著廚房的小燈,心中莫名的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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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媽揉著眼睛,見賀尋桉沒睡覺,被嚇了一大跳。
「少爺,怎麼還沒睡?」
賀尋桉白天發狂的樣子讓劉媽小心謹慎,賀尋桉問她:「劉媽,伊人為什麼要走?」
劉媽嘆了口氣。
「少爺,要我說,是你做的太過分了。」
賀尋桉瞥了她一眼,劉媽閉住嘴,見賀尋桉沒有斥責她,便大著膽子繼續說。
「元旦第二天,您和二少奶奶去市裡吃飯了,伊人小姐一個人回家,沒一會兒就重感冒,要不是我留了個心眼,她可能就得一直發高燒。」
「那天你們都沒回來,小姐一個人做了一桌子菜,冷了熱,熱了又涼,等到半夜,也沒人回來吃飯。唉,小姐就是想孝順孝順你們。」
「訂婚那天,王公子的確是想闖進小姐的房間,她的腿劃了很長一道傷,小姐嘴上說沒事,其實我都看見了,晚上她捂著那條傷疤哭了好久,小姑娘細皮嫩肉,留那樣一道傷口,又疼,又嚇人。」
「小姐應該是年三十那天走的,那天小姐不知道在等什麼,七八點就在等,一直坐到下午,一口飯都沒吃。」
賀尋桉一愣,那天他答應給紀伊人煮湯,可前一晚被陸家叫過去聚餐,原本打算提前告訴她,可好像被什麼事情打亂了……
手機!
他的手機,被陸念栀撞壞了!
他的腦子裡亂糟糟的,陸念栀那天好像有什麼事瞞著他一樣的表情,難道陸念栀給伊人亂說什麼了?
可紀伊人不是一直追著他嗎?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怎麼會因為這幾件事就要離開?
一定有別的原因。
他垂眸,和紀伊人從前的回憶逐漸湧上來。
紀伊人十歲時,在孤兒院和小朋友搶糖吃,他一進去便看到了那張可愛的,和紀寒梅七八分相似的臉,毫不猶豫地把她帶回家。
紀伊人小學畢業,甜甜的喚他「小叔」,當時被學業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的賀尋桉聞之心都化了,他慶幸,賀家這座骯髒的牢籠,還有她陪著她。
紀伊人初中時,有很多小男孩給她寫情書。她話少,一回家就委屈巴巴地撲進賀尋桉懷裡,賀尋桉帶她散心,陪她看電影,他不知道,那時的紀伊人覺得全世界沒有誰比得上她小叔,無父無母並未成為她的陰影,因為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都有賀尋桉。
紀伊人高中,女孩亭亭玉立,讀到了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她穿著粉白色睡裙,攥著手,眼含希冀,漂亮的眼睛像月亮一樣溫柔。她問他,為什麼要給他起這個名字。
賀尋桉慌了,他不知道那一瞬間的心動是因為紀伊人,還是因為她和紀寒梅十足十相似的清澈如琥珀的眼睛。
沒有得到回應的紀伊人逐漸失落,賀尋桉不忍看這份失落,給予紀伊人她想要的溫柔。
紀伊人大了,少女情懷早已有了更深的感情。
可賀尋桉害怕,他怕自己辜負紀伊人純澈的愛,更怕有朝一日他們公開關系,紀伊人會被全世界指著鼻子罵。
因為她是養女,所以注定要被蓋上勾引小叔的名頭。
賀尋桉知道紀伊人為什麼要走。
或許不止是陸念栀,雖然陸念栀和他的婚禮一定是壓S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不能接受紀伊人的離開,更不能接受紀伊人用更名換戶口的方式徹徹底底的從他身邊消失。
這麼些年,紀伊人在賀家沉默寡言,她以為賀家除了賀尋桉沒有人喜歡她。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那些人隻是心虛而已。害S紀寒梅,怎麼會坦坦蕩蕩地再面對她的女兒?
所以在這個家裡,她無數次被孤立,無數次主動靠近賀尋桉。
賀尋桉習慣了紀伊人的付出,以為再多幾次她也會忍耐,卻沒想到紀伊人有出乎意料的傲骨,即便這份驕傲在十年裡被她對賀尋桉的愛磋磨,但在得知賀尋桉要結婚的那一刻,她的驕傲告訴她該離開了。
她可以不顧一切地追賀尋桉,即便被人指著鼻子罵不要臉。
但她不能容忍成為第三者,就像當初傳出她插足張教授的婚姻,她會被氣到住院。
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驕傲,便悄無聲息地離開,將自己和賀家剝離得徹徹底底。
紀幽蘭,很適合她的名字。
她放手了,可賀尋桉卻怕了。
他怕這次回頭,再也看不到那個始終追逐著自己影子的女孩。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在意的人。
從上個月開始和紀伊人斷聯,再到這幾天亂糟糟發生的事,他終於想明白,自己愛的從來都是紀伊人。
他自私地把她藏在賀家,不是出於對小輩的關愛,而是男人的佔有欲。
當未婚夫的身份掛在他身上時,他假裝醉酒,隻是想用這個身份靠近她,哪怕隻有一秒鍾。
無數個夜晚,他都在幻想紀伊人穿著潔白盛大的婚紗,將自己的手交給他,羞怯而堅定地說:「我願意嫁給賀尋桉。」
可夢醒時分,身邊隻有聯姻的陸念栀,期待的父母和等著他踏入婚姻的親朋好友。
他想讓伊人等等他,再等等他。
卻沒想到,紀伊人離他越來越遠,直到徹徹底底地消失,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一般。
他後悔了。
13
他腦子裡像有團亂糟糟的線,上班時都一陣恍惚。
主任讓他在自己辦公室冷靜一會兒,很快接到了家裡的電話。
「少爺,秘書那邊查到紀家現在是紀冷梅女士在負責,要聯系她嗎?」
他垂眸,以前或許還有機會,但他現在明白了,即便紀冷梅接他的電話,紀伊人的決心也不會轉圜。
但他不甘心,更是有些害怕。
明知會得到怎樣的答案,他卻害怕親口聽到紀伊人的回答。
「先嘗試聯系吧,你語氣好一點,不要太強硬。」
「少爺!」賀勳的秘書闖進來,眼神有些不對勁,他步履焦急,惹得賀尋桉不快。
「什麼事?」
「我們在查伊人小姐的行蹤時查到了別的,您……自己看吧。」
賀尋桉接過平板,面前赤條條的一對男女讓他下意識地拿遠了些,皺著眉仔細看了看,才發現視頻的主角居然是陸念栀。
視頻裡的女人風流狂放,黑色的卷發無比張揚,和在他面前的端莊大方完全不同。
賀尋桉並不在乎陸念栀的感情生活,兩人說好是聯姻,但如果她給他帶了綠帽子,甚至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是賀家的,那賀尋桉絕不會放過她。
吩咐下去調查後,賀尋桉腦中閃過一絲不對勁。
陸念栀品行不端,那或許不止這一件事。
伊人的受傷,和他好幾次鬧脾氣,甚至最後的不道而別,是不是都有可能是陸念栀挑撥離間的手筆?
他危險地眯起眼睛,憤怒和失望充斥著他的大腦,他把桌上的文件盆栽全掃下去,劈裡啪啦的聲音響徹辦公室,所有人被嚇了一跳,竊竊私語地討論賀醫生的家事。
「哎,聽說賀醫生的侄女離家出走了。」
「怪不得這麼生氣啊,不過怎麼不報警呢?」
「你忘了?他侄女之前插足老教授,賀醫生可能是怕丟人吧……別說了,賀醫生來了。」
賀尋桉目光冷冽,警告地看向他們:「伊人沒有插足,後面我會澄清,別亂說。」
「少爺,紀冷梅女士的助理給我們回了電話,她說希望您帶著當初的轉讓合同,明天在她發給您的地方見面。」
賀尋桉揉了揉眉心,紀冷梅給的地址不遠,既然沒有在紀家的地盤,那麼這次會面,伊人或許不會來。
他早早在茶館等著,這段時間他心力交瘁,在等待紀冷梅的時候竟然感受到了莫名的緊張,短暫的幾分鍾,他才知道自己為何緊張。
為了紀寒梅,也為了紀伊人。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他無比清醒。
紀冷梅剛進門便看到賀尋桉揉著腦袋喝茶,她朝他揮了揮手。
「好久不見。」
「姐,我長話短說,我這次是想見見……」
「你先不要長話短說。」
紀冷梅打斷他,原本她還擔心賀尋桉拘謹,現在看來不必了。
她喝了口茶,也不多寒暄:「當年我姐的事,我知道和你無關,但這麼多年了也沒等到你們家的道歉,要不是伊人,可能賀家得當一輩子縮頭烏龜。」
她頓了頓,嘲諷道:「不對,賀家隻有你出面,他們還是不肯道歉。」
「姐,很抱歉,家裡當年對不起寒梅姐。我一直沒有插手家裡的生意,也是因為這件事。」
紀冷梅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點了點頭。
「至於你,我也是感激你的,要不是你,我們幽蘭還在孤兒院,說不定根本活不到二十多歲。所以青山項目我願意轉讓給賀家,但不代表我原諒你們。」
「是,是。」
賀尋桉少有的手足無措,他深呼幾口氣:「其實我找您是為了伊人,不,幽蘭。她突然回紀家,也沒有和我打個招呼,我不太放心。」
紀冷梅笑笑:「幽蘭這些年被你照顧得還不錯,但她回來的時候身上有傷,我也想了想,既然你要成家,不如趁此機會斷清淨,也省得這孩子打擾你們新婚夫妻。」
話畢又補充:「反正你們家原本也就隻有你照顧幽蘭。」
賀尋桉聽得不是滋味,但也不得不承認,在外人看來,紀冷梅的話沒有任何問題。
可他真的不想從此和紀伊人一刀兩斷,他從來沒想拋棄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姐,我想和幽蘭……」
「你想怎麼樣?」
李靜山面色平靜,冷漠地坐在紀冷梅身邊。
「你想帶幽蘭回去?你想說你舍不得她?」
李靜山居高臨下,眼中帶著瞧不起。
「可賀先生,據我所知,你的未婚妻屢次挑撥你和幽蘭的關系,你一次也沒有向著她,幽蘭受傷,你也沒有去照顧,甚至幽蘭被陸念栀造謠,你也沒有阻止,反而縱容。恕我直言,要不是你知道陸念栀給你帶了綠帽子,你也不會去查她,更不會低聲下氣的來求紀阿姨吧?」
14
李靜山的話像連珠炮一樣,一句接一句刺傷他的心。
紀冷梅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總覺得賀尋桉和紀幽蘭的關系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什麼造謠?」
李靜山說:「幽蘭說不希望您知道,我想,等她想開了自然會告訴您。但賀尋桉,這件事你得給個說法。」
李靜山的眼睛像深淵,在他面前,賀尋桉說不出他和紀幽蘭真正的關系。他有一種預感,如果現在冒然公開,他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幽蘭了。
他想,他需要向紀家人解釋一下。
「姐,我和幽蘭不止是撫養關系,」他頓了頓,沉沉出聲:「一開始,我心懷愧疚。除了替賀家慚愧,更替我自己。小時候寒梅姐把我當親弟弟對待,我也發誓永遠跟在她身後。所以當我知道我爸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費勁千辛萬苦,找到了伊人。」
「其實我和她一樣,在賀家永遠是外人。大哥的媽媽去世,我媽才嫁進去有了我,但我們母子從來不摻和賀家的事,我媽忙著周旋人情世故,所以我小時候一直覺得孤單。以前是寒梅姐帶著我,長大之後,就是伊人陪著我了。」
「她支持我學醫,鼓勵我追求自己的夢想,卻為了我放棄了自己的專業,我很愧疚,一直想彌補她,但我太蠢了,反而辜負了她。其實在我心裡,她的重要性早就超過了我爸和我哥,更不用說陸念栀那個外人。」
賀尋桉低著頭訴說,話音停止的那一刻,一滴豆大的淚珠「啪」的一聲落在小桌上,水漬暈染,連李靜山都皺起了眉。
紀冷梅有些感動:「的確,你是個苦孩子,幽蘭被你照顧這麼多年,你對她而言可能也亦父亦友。我知道你想見她,可她這個月和我兒子女兒旅遊去了,我把她的聯系方式給你吧。」
「紀阿姨!」李靜山不贊同的搖搖頭。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