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沒錯,這照片上的瓷器,和我們的展品是有一些相似。」
年輕人頓時興奮,口水都要噴出來:「我說的什麼?你們無恥……」
「但是你知道嗎?相似是因為,他們的燒制工藝和繪畫風格,是源自我們的!」
我斬釘截鐵地打斷。
年輕人頓時愣住。
「他們的創始人唐朝的時候來到這裡,在我們這遊歷學習了十年,回去才開創了日本的這種風格。
「你說你在日本逛了展,你該不會連這是誰的展,什麼來歷你都不知道吧?」
我勾唇一笑,裝得再溫和也忍不住帶上一絲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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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去國外開闊眼界是好事,把自己老祖宗的東西忘記了,反而認別人為正宗,數典忘祖就不好了。」
周圍的人群傳來低低的笑聲,那個年輕人臉紅耳赤,支支吾吾沒說兩句,就鑽進人群溜走了。
「說得好。」有人給我們鼓掌。
人潮退去,我才發現自己的心還在劇烈跳動。
回頭,婆婆用奇異的目光看著我。
我滿心疑惑,婆婆卻突然笑了,笑得無比溫暖。
「你真像你媽媽。」
我心裡一酸。
這事我們本以為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沒想到有人拍了視頻,還傳到了網上。
出乎意料,視頻竟然還得到了很多網友的點贊。
「說得不錯,我們不能把自己的文化都丟了。」
「這男的什麼人啊,不懂裝懂,被打臉了吧。」
「這個公司不錯,這人講話有點格局。」
婆婆龇著牙看了好多遍,突然抓住我。
「這個小伙子,真是越看越眼熟。」
我拿著沈氏年會的照片比對了一下,發現這小伙子,竟然就是沈誦言手底下一個實習生。
我們頓時哭笑不得。
我們公司一下子就成了網紅。
剩下幾天的展會裡,我們展位分走了沈氏很多關注,還有一些看到視頻特意來支持打卡的網友,很多供應商當場敲定了大單子。
會展結束,我給沈誦言發了兩百五十塊的紅包。
「謝謝你派來的推銷員。」
再看時,他已經把我拉黑了。
11
半年之後,我們的公司蒸蒸日上。
而沈氏,國外侵權的事情還沒有暴雷,產品質量問題先暴雷了。
因為資金不足,工期短,為了降低成本,沈氏將油畫印花直接印在封釉外面再進行燒制,顏色鮮豔,燒制溫度低,在使用過程中,便很容易有有毒物質析出。
很多媒體對劣質瓷器進行曝光揭露,其中首當其衝,就是沈氏最近風頭正盛的油畫系列。
其實如果不是沈氏一股腦買了無數流量進行無腦推廣,這些盤子也不會受到這麼大關注,以至於現在被口誅筆伐。
沈氏緊急公關,偷換概念,說自己賣的本來就是僅供展覽的工藝品,並不保證它們可以日常使用。
這篇沒誠意的公告,剛出來就被憤怒的網友衝掉了。
官方罰款,加上消費者的大規模退款,沈氏頓時又風雨飄搖起來。
沈誦言開始瘋狂加我的微信,我沒同意,他竟然直接找上了家門,開口就是要借錢。
他先苦苦在婆婆面前哀求了一小時,婆婆都沒點頭。
他惱羞成怒——
「您就我一個孩子,等您走了,東西還不都是我的,提前給我怎麼了?」
婆婆笑了:「誰說我就你一個孩子?」
沈誦言冷笑:「你這麼老了,還生得出小孩嗎?」
婆婆攬過我的肩膀。
「我沒有兒子,但是我有個現成的女兒啊。
「等我S了,我寫遺囑,我全部財產都留給文羽。」
沈誦言臉色煞白。
「媽,真的要這麼絕嗎?」
「你喊顧小荷媽的時候,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了。」婆婆一臉冷漠。
沈誦言摔門走了。
沒想到第二天,他瞅準婆婆不在的時候,又上了門。
「你這麼對我,連點活路都不給,越越以後會恨你的。」
越越正好打著哈欠從臥室裡出來,見到這個場景,有點發怔。
「你爸爸來找我們要錢。」我笑道。
越越很警惕:「什麼錢?不給!」
說完,越越推著沈誦言往外走:「快走吧爸爸,再不走,我讓警察叔叔來抓你了!」
沈誦言一臉崩潰。
「等等!」我靈機一動,裝作遲疑。
「我手裡的錢都投進公司了,現在手裡也不寬裕,但是我手上還有些珠寶首飾……」
沈誦言的臉色瞬間多雲轉晴:「好好好,文羽,還是你好。」
我進了屋子裡,把公公當年送給婆婆的那堆假首飾全塞進了他手裡。
當年婆婆把它們扔進了垃圾桶之後,我偷偷撿了回來。
這些年,我按照著款式半年一件給我婆婆買真品,就快要集齊了。
這堆破銅爛鐵,自然用不著了。
沈誦言沒細看,千恩萬謝地揣走了。
我心裡暗暗偷笑。
過了幾天,他才給我打來電話。
「你打發叫花子呢?」他勃然大怒。
我笑:「不能這樣說,這些可都是寶貝,你拿著問問你爸,他是個識貨的。」
我掛掉了電話。
不知道沈誦言問沒問,總之他沒再敢過來廢話。
12
屋漏偏逢連夜雨,沈氏海外抄襲的事情,最終也暴雷了。
海外的畫師委託法律機構對他們公司進行追責,聽說情節嚴重,罰款之後還有可能要坐牢。
沈家父子說圖片是對方給的,他們以為是對方原創,完全不知情。
顧小荷和南溪哭了,說抄襲是對方指使的,她們隻是協助犯罪。
兩邊人狗咬狗,互相推卸責任,撕扯得很熱鬧。
「擦邊,抄襲,還賣毒餐具,這是什麼垃圾公司啊。」
「我記得他之前還挺好的呀,在 H 市很有名,我們用了很多年,怎麼突然就墮落了。」
然後有更多的人,還有行業內的吃瓜群眾,把沈家的事一說。
「這不是惡有惡報嘛。」網友同仇敵愾,「有沒有新公司的品牌名字我們去支持一波。」
我瞅準時機,趁機打了一波廣告。我在官網首頁發出聲明——
「我們的每一批產品都有檢測報告,我們公司一貫的堅持就是健康安全。」
這也是婆婆多年堅持的東西,是之前沈氏的立身之本。
聽說有很多記者圍堵沈氏,公公跑不及時,被逮到了。
幾個話筒往他嘴邊懟。
「抄襲,擦邊,請問這就是貴公司的經營理念嗎?」
「聽說貴公司是您夫人離婚之後才走下坡路的,你們現在後悔嗎?」
公公臉色煞白,哆嗦著嘴唇:「你們是哪家媒體,怎麼能亂說呢!
「我要告你們!告你們!!」
沈誦言見勢不妙,趕緊把車開來,兩個人灰溜溜逃了。
聽說公公剛回家,腦溢血就復發了。
這次,他身邊沒有婆婆了。
聽說顧小荷嚇得大哭,不知所措,連急救電話都不會打。
公公過了好久才送到醫院,因為搶救不及時,影響了大腦功能,成了偏癱。
顧小荷十指不沾陽春水,是不會照顧人的,南溪就更別提了。
公司一團亂麻,沈州同又癱瘓在床,沈誦言忙得腳不沾地。
他給婆婆打了電話,求婆婆回去照顧公公。
婆婆懶得掰扯,遇到電話就遞到越越剛養的狗子嘴邊。
沈誦言給我打電話。
「你勸勸媽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難道真的要見S不救嗎?
「文羽,你跟媽說,這麼絕情是會遭報應的!」
我無語:「詛咒自己親媽,你可真是孝S我了。」
我掛了電話。
13
聽說南溪和顧小荷還是在大手大腳地花錢。
提起消費降級,顧小荷就眼淚汪汪,說她這輩子沒吃過一點苦,沒想過老了跟了真愛,反而要吃苦。
公公不忍心,隻能由著她花錢。
而南溪懷著孕更是金貴,沈家這麼多年的積攢,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被掏空。
沒過多久,南溪的孩子生下來了,是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
根本就明顯到連做親子鑑定的必要都沒有。
聽說沈誦言在產房裡紅著眼睛就要掐南溪脖子,旁邊醫生護士嚇得報警,又是雞飛狗跳一陣鬧。
我和婆婆有一天去 H 市見客戶,在機場裡看到一出大戲。
南溪抱著孩子,拎著巨大的行李箱,扶著顧小荷在前面跑。
沈誦言拿輪椅推著沈州同在後面追。
追上了,沈誦言抓著南溪不松手。
「把錢還給我,不然我告你們詐騙!
「把我老婆孩子還給我。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會離婚!」
沈州同坐在輪椅上,口角歪斜,流著口水,在旁邊「啊」「啊」地大叫。
畫面相當震撼,無數人拿著攝像頭拍。
我和婆婆藏在人群裡大氣都不敢喘,生怕現在攪和進去就是一輩子的社S。
最後幾個人都被警察帶走。
我和婆婆才緩了一口氣。
「這日子過得怎麼不算緊張刺激呢。」
我感嘆。
回家之後,沒過幾天清闲日子,沈誦言又來了。
這次他把公公也帶上了。
公公坐著輪椅,歪著嘴巴,從前也算是儒雅的臉看起來分外可笑。
他好不容易擠出牙齒的聲音也沙啞難聽:「小妱。」
婆婆跟沒看見他一樣,直接路過。
沈誦言在輪椅後喊了一句:「媽!!」
婆婆沒有回頭。
這兩父子等在樓下,一天又一天。
我和婆婆站在陽臺上往下看。
婆婆嘆了一口氣:「我覺得愛情就是女人的集體臆想。」
沈氏陶瓷公司徹底破產,老員工面臨下崗,婆婆親自去談。
很多老員工感激涕零,當場復工,幾個從前沈家的廠子,也都被婆婆拿下。
我們生意做得順暢,訂單都排到了一年以後。
14
又是一天春和日立,我們一家三口開車出去玩。
一眨眼的工夫,越越不見了。
我急得要報警,卻接到了越越電話手表的電話。
婆婆看一眼就遞給了我,一臉嫌棄。
「是我那巨嬰兒子。
「你不罵他一頓,他不會S心的。」
趕到的時候,沈誦言正在守著越越畫畫。
之前沈誦言手把手親自輔導越越, 越越對畫畫興致寥寥。到了這邊, 我精心給越越換了老師, 越越便拿了中小學生書法繪畫作品比賽的金獎。
「如果不是我的遺傳, 越越能這麼優秀嘛。」
沈誦言滿臉驕傲。
「和爸爸一點關系都沒有。」越越一雙眼睛警惕地看著沈誦言。
「和你媽媽才沒關系。
「你媽媽隻會耽誤你,控制你,最後還會無情地拋棄你……」
我實在是壓不住火了, 上去給了沈誦言一個耳光。
沈誦言捂著臉, 垂著頭唯唯諾諾。
「我、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擔心你不讓我見越越。
「不管你怎麼說,越越都是沈家的人,都是我的女兒……」
越越趕緊過來牽住我的手,我摸摸她的頭:「越越已經改姓了,跟著我姓。」
「什麼……」沈誦言臉色發白,不知道他顫抖了多久,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了。
「老婆!
「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
「我對南溪……真的隻是腦子發昏,是她騙我, 故意勾引我, 其實我從始至終愛的都是你啊!」
這話聽著有點好笑,我剛想笑,沈誦言膝行過來, 緊緊捏著我的衣角。
「當年你爸媽去世,你剛來沈家的時候, 你整夜整夜睡不著,是不是我徹夜陪著你?」
他仰頭SS地盯著我, 眼眶裡都是淚水。
「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
我爸媽是車禍去世, 我還記得大貨車撞上來的那一刻, 我爸媽把我SS護在了懷裡。
「那個時候,我閉上眼睛就做噩夢, 是你守在我身邊, 拼命陪我說話, 哄我睡著。」
我嘆了一口氣。
「我現在偶爾夢醒,還是你那個時候的樣子,又笨拙又努力。」
他眼睛一亮,聲音顫抖:「文羽, 我們……」
我笑了笑, 打斷他:「我爸媽走得很早, 但是我很感謝他們。
「他們從小給過我無數的愛,讓我不至於因為誰施舍了一星半點的好, 就離不開誰。」
沈誦言臉色煞白, 嘴唇被咬得出血。
「而且,他們也讓我知道, 越越不能待在你身邊。
「孩子不能有一個自私又無能的父親。」
我冷冷說完,抱起越越。
越越人小鬼大地嘆了一口氣:「爸爸,成熟點吧。」
走出去一段路, 越越伸出小手抹去我的眼淚, 勾住我的脖子蹭了蹭。
婆婆在路邊等我,見我們出來,松了一口氣。
她皺眉,將越越手裡那個沈誦言給的色素冰激凌丟進了垃圾桶。
「奶奶帶你去吃更好吃的, 好不好呀?」
越越歡呼起來。
她牽住越越另一隻手,晃呀晃。
我們祖孫仨,迎著晚風慢慢走。
所有坎坷都隨風散去。
以後都是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