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將那些人一一看過:「都是左鄰右舍,鄉裡鄉親,往祖上數三代都是沾親帶故的,你們真是下得去口,臉皮不臊得慌嗎?」


我挑起麥子,不再理會他們。


 


忙碌四天半,麥子全部收回來。


 


侯老二除了態度更溫和了些,曬了這麼些天,竟然一點沒黑。


 


隻是手上起泡,又破掉,又起,又破,最後成了繭。


 


手背上手臂上都是被麥芒麥葉割出的細細小小的傷口。


 


甚至臉上脖子上也有。


 


肩膀也因為挑了麥子磨破了。


 


侯老三給他肩膀上藥,沒輕沒重,把他疼得龇牙咧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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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裝沒看見,他倒喊上了:「嫂嫂,可否——」


 


我:「否。」


 


不能靠近男主,會S。


 


6


 


侯老二回書院了。


 


也沒再說送侯老三和侯小四走的事。


 


大概也看出我不會對他們怎樣了。


 


我忙著曬麥子,脫粒,曬麥粒,交田賦。


 


感謝天菩薩,感謝皇帝陛下,感謝楊縣令,交完田賦,還給我們剩了大半的麥子。


 


也或許,是公爹和侯老大在天之靈保佑。


 


也或許是寫這本書的人心中仁慈。


 


這些都與我無關,家中有糧,心中不慌。


 


忙碌讓人踏實,這樣的日子,我挺喜歡的。


 


隻是我沒有去山上挖藥草,甚至避開可能遇到他的山頭,還是遇見那獵戶了。


 


一個媒婆帶來的。


 


我陰著臉堵在院門口,不讓他們進。


 


我倒不怕得罪媒婆,也沒想再嫁,但是不能壞了侯家三個人的名聲。


 


我瞄一眼那賊眉鼠眼的獵戶,又看一眼媒婆,心一狠:「勞您費心了,我有病,母豬瘋,不知道啥時候就發病,實在不想拖累大哥。」


 


媒婆一怔,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那獵戶也是驚詫得很。


 


怕他們不信,我開始胡說八道:


 


「我公爹和我男人的賠償金都給我買藥了,不見好,不過我就賴上侯家,不去禍害其他人了。


 


「我在侯家踏踏實實幹活,讀書人講究禮法忠義,侯老二以後高中了,會好好孝敬我。」


 


兩人走了。


 


傍晚侯老二回來了。


 


我有些奇怪:「你回來幹嗎?」


 


「聽說,有媒人來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看著他:「你為這事兒回來的?」


 


他很幹脆:「嗯。」


 


我迷茫地眨眨眼,又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


 


「打發了,沒讓他們進屋。你的婚事你自己考慮,我不會替你做主的。你放心,以後不管誰來,我都會打發走。」


 


他直愣愣盯著我,好像在看一個稀奇東西。


 


「怎麼了?」我不解。


 


「嫂嫂,聽說那是帶給你相看的。」


 


「打發了。」我突然想到我那個病,「以後有人問起你,我有沒有病,你就說有,母豬瘋,醫了很多錢。」


 


侯老三侯小四吃驚得碗都沒拿穩,砰地掉在桌上,瞪大眼望著我。


 


我各瞪他們一眼,警告:「你們也是,聽到沒有?」


 


最後掃他們仨一眼,兇道:「不許說漏嘴!」


 


臨睡前,屋門被輕輕敲響,侯老二的聲音傳來:「嫂嫂,我一定好好讀書,以後……」


 


以後什麼,他沒有說。


 


我接口:「以後把阿鈺和纖纖帶出去,也送他們去讀書,給他們謀個好出路。」


 


「嫂嫂——」


 


「別吵吵了,回去睡覺。」


 


明天還要起個大早去學堂,還在這兒嘰嘰歪歪什麼?


 


我皺眉上了床。


 


這大床,隻有我一個人睡,而那三兄妹擠一個屋。


 


明天和小四說,讓她和我睡,也不知道侯老三一個人睡怕不怕。


 


7


 


種的菜長勢很好,我和倆小的也吃不完。


 


一些腌制,一些泡進酸菜罐裡,一些煮熟曬幹儲存,剩餘的挑到鎮上去賣。


 


也挑了些雞糞柴灰倒進稻田裡,追最後一次肥。


 


這是下半年的重頭戲,收成好,餘糧多,才踏實。


 


過完中秋侯老二要去京城考試,若是賣些糧食,能多給他幾個錢傍身,也是好的。


 


前兩天下雨,房頂有些漏水,趁著晴天,我搭梯子上房揀瓦。


 


倆小的心驚膽戰地望著我。


 


「嫂嫂,你慢點兒。


 


「嫂嫂,看著腳下啊!


 


「嫂嫂……」


 


侯老三不斷叮囑。


 


侯小四悶不吭聲,扁著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以前,都是爹和大哥揀的……」


 


我不高興了,擰眉罵道:「怕什麼!不會把房子越揀越漏的!」


 


「不是,嫂嫂,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侯老三急得抓耳撓腮的。


 


「三哥,不要讓嫂嫂分心。」侯小四小聲說。


 


我沒搭理他們,仔細手中的活兒。


 


碎瓦拿掉,擺正錯位的瓦片,稀疏的地方加密,清除樹葉這些雜物。


 


沒有大肆翻揀,隻是揀了漏水的屋頂。


 


等我下房頂,數了剩下的瓦,還差兩片。


 


「老三,去柴房拿兩片瓦。」


 


「嫂嫂。」


 


循著聲兒低頭,侯老二舉著瓦,雙眼紅彤彤的,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我下了兩級木梯,接過瓦:「你眼睛怎麼紅了?進灰了?」


 


「沒有……嗯,是進了些灰。」


 


他笑了笑,低頭用袖子擦眼睛。


 


我:「……」


 


到底進沒進灰?


 


侯老二搶著放木梯,侯老三在掃房頂落下來的灰。


 


侯小四顫顫巍巍端來水:「嫂嫂,洗臉。」


 


「喲!今兒這麼懂事啊?」


 


我揪她鼻子一下,接過木盆放到石墩上。


 


拍身上頭上的灰,洗手洗臉。


 


我去灶間做飯,侯老二跟進來燒火。


 


「嫂嫂,水稻什麼時候收?」


 


我刷著鍋:「還有幾天,你可別回來幫我了,沒有多少,我一個人可以。」


 


一回來,村裡多少小姑娘眼巴巴地偷著看喲。


 


託他的福,好些小姑娘到我這兒獻殷勤,我倒是撿了便宜。


 


什麼地瓜啦,馍馍啦,魚啦,還有柴房那隻小灰兔子。


 


小四喜歡,天天自己找草,找菜葉子喂。


 


「嫂嫂,院長說,我去書院其實沒什麼可學的了,在家溫書,也是行的。」


 


我舀兩瓢水進鍋裡,蓋上鍋蓋,拿盆去盛米:「你在學院學到的比在家多吧?這村裡有什麼可學的?學種地?學罵人?」


 


侯老二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抿嘴笑了:「嫂嫂,我是想去村裡祠堂教村裡兒童讀書認字。」


 


「你拿主意吧,我也不懂。」我把米淘幹淨,揭開鍋蓋,倒進鍋裡。


 


又想起有人讓幫忙寫信的事來:「老二,李大爺來過,說是讓你給他兒子寫封信,你明日去一趟。」


 


「好。」


 


飯後才知,侯老二把學堂裡的東西都搬回來了。


 


我有些忐忑。


 


莫不是,要整治我了?


 


8


 


我開始早出晚歸。


 


雞叫就出門,滿山坡撿柴,挖挖野菜,找野果子,日落才歸。


 


但是同在屋檐下,被堵很容易。


 


我剛躺下,屋門被輕輕敲響了。


 


「嫂嫂,你睡了嗎?」


 


我很想說已經睡了,可我油燈還亮著。


 


後悔剛才沒有吹滅。


 


「有事?」我問。


 


「後天月半,我明日下學去買些祭祀的東西,可行?」


 


我算了算日子,後天七月十五。


 


我從箱子裡摸出二兩碎銀,將門打開一條縫,遞過去:「錢。」


 


「嫂嫂,我不是找你拿錢,我是——」侯老二慌忙拒絕。


 


「拿著!」我提高聲音,手往前遞。


 


侯老二伸手,修長的手指捏起銀子。


 


我飛快縮回手,砰一聲關門。


 


那一瞬間的觸碰,明明溫涼,卻灼燙到我心裡。


 


我想起了和侯老大的洞房花燭夜。


 


瞬間,腦子裡閃過上一世給侯老二下藥後,他忍得大汗淋漓的臉,和克制又憎惡的眼。


 


心中的躁動立馬平靜了。


 


我不想再S了。


 


更不想有第四世。


 


晚上清晨還是有些涼爽,我給小四蓋上薄被,起床。


 


天蒙蒙亮,院子裡侯老二在背書。


 


我:「……」


 


起得可真早。


 


「嫂嫂,早。」


 


侯老二回身來,一襲月白長衫,在清晨的微光裡,像是下凡的神仙。


 


「早。」我隨意應了一聲,去灶間打水洗臉。


 


「嫂嫂,阿鈺說你給我做了衣服……」


 


我擦臉的手一頓。


 


所以起個大早,就是為了要衣服?


 


我瞥他一眼,掛好帕子:「我去給你拿。」


 


做好幾天了,因為想著避開他,倒是忘記了這一茬。


 


小心從箱子裡取出,拉開半掩上的門,他在門口立著,再往前一步就得撞他身上。


 


我退了半步:「給。」


 


他雙眼含笑,十分高興:「謝謝嫂嫂。」


 


我挽袖子往外走:「我去蒸饅頭。」


 


和好面,正要揭開鍋蓋,侯老二的聲音傳來。


 


「嫂嫂。」


 


我抬頭。


 


他穿著那件青色的長袍站在灶房門口,滿臉歡喜,身後朝霞滿天。


 


很好看。


 


難怪那些小姑娘這麼喜歡。


 


「合身嗎?」我揪下面疙瘩,隨意揉了揉,放在鋪了白布的篦子上。


 


侯老二已經走進來,理理袖子,扯扯衣襟,又拉拉袍腳,龇牙咧嘴地笑著:「合身!」


 


跟侯老三這小孩子一樣,高興得找不著北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做衣服。」他說。


 


「小時候都是穿大哥和我爹的,長大了些,我爹才去鎮上買兩件成衣。」


 


我知道那兩件成衣,一穿就是幾年,從不合身,到合身,現在,又不合身了。


 


「快去背書吧,以後發達了,有很多新衣服。」我蓋上鍋蓋,舀一瓢水倒進盆裡泡著,洗了手,轉到灶前燒火。


 


他突然嚴肅起來,雙眼發亮:「嫂嫂,我一定好好念書,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我頓了頓,還是沒說「我適合當農民,別帶上我」之類的話。


 


9


 


萬萬沒想到,侯老二走著去鎮上,躺著回來了。


 


幾個穿著光鮮的男人將他抬進來,倆小的嚇得不敢動彈。


 


落後一人環視一圈,徑直朝我走來:「夫人便是侯公子的嫂嫂吧?」


 


「啊,我是……」這情況讓我摸不著頭腦,不自在地把水擦在衣服上,「我是,他這……」


 


「怪我,怪我,趕車沒有注意路,把侯公子撞著了……」


 


我腦子一片混亂地聽著。


 


所以,原本該侯老三斷一條腿,現在換成了侯老二?


 


「那那……」


 


我慌了。


 


侯老二不就殘廢了?


 


不就不能參加考試了?


 


不就不能和女主在一起了?


 


我是不是又要完蛋了?


 


眼前突然天旋地轉,昏天暗地——


 


「二哥……二哥是不是要S了……」


 


侯小四突然一聲哭喊,將我的魂魄喊歸位了。


 


茫然四顧,院子裡已經沒人了。


 


空蕩蕩的隻剩夏風流蕩。


 


我手裡抓著個錢袋,不知何時出現的。


 


「我沒事,纖纖。」


 


聲音是從侯老二屋裡傳出來的。


 


我慌忙跑進屋裡。


 


侯老二躺在床上,臉色慘白,額頭滿是細細密密的汗。


 


大概是很疼的,還努力笑著和倆小的說話。


 


我盯著他綁著木板的右腿,頭暈目眩:「你這……早知道,我去鎮上——」


 


「嫂嫂。」他清清淡淡的聲音。


 


我惶惶然對上他清潤的眼睛。


 


「你去做飯吧,我餓了。」


 


我混沌的腦子有了一絲清明。


 


「喔喔,行,我馬上去。」


 


我順手把錢袋子放在他書桌上,出屋了。


 


真是亂七八糟的一早上。


 


生火,燒水。


 


小四進灶間:「嫂嫂,我來幫你燒火。」


 


我想著明早S一隻雞,祭祀了燉給侯老二補補。


 


我心裡實在不踏實,慌得很。


 


「侯家大嫂?」屋外有人喊,聽聲應是後邊林家嫂子。


 


我迎出門,她拎著一籃雞蛋,見我出來臉上帶笑:「你們家老二摔了?他大伯讓送幾個雞蛋來,給老二補補……」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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