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講到興起時揚起的眉角,指尖顫了下。
在我無知無覺的兩個月,蘇祁安眼中對林淼的防備不知何時變成了欣賞。
我垂下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問:
「蘇祁安,你的戒指呢?」
他微微一愣,隨後松了口氣似的,抬手撈出了脖子上的項鏈。
銀戒綴在鏈子上,還帶著他溫熱的體溫。
「後臺人多手雜的,每次都要擔心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被人碰丟了,我幹脆就把它帶在身上了。這樣塞到衣服裡上臺的時候也看不出來,也不用擔心掉。」
蘇祁安的解釋在我耳邊若隱若現。
我隻是靜靜地,靜靜地看著那枚不斷晃動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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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我和蘇祁安請了半月的假,臨走前,恰逢劇團排演《日出》。
那是我最常看也是最愛看的話劇。
臺上,是扮演陳白露的林淼。
半年時間過得飛快,這是林淼在劇團內的最後一場謝幕大戲。
能把陳白露演好並不容易,這樣一個矛盾且復雜的角色卻在她的表演下活靈活現。
哪怕是我也不得不承認,舞臺上的林淼確實很有魅力。
「朝朝,怎麼站在這兒不走了?」
我回頭看向蘇祁安,搖搖頭笑道:
「沒事,我們走吧!」
路過劇場時,蘇祁安愣了下,隨後若無其事地走過來牽住我的手。
或許那時候的他的確對林淼生出了欣賞之外的情愫,可他一向是個有分寸重責任的人。
他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懸崖勒馬。
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
我沒有問蘇祁安為什麼偏要在這個時候選擇休息,也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在看到林淼的那一刻略微恍神。
那晚,戒指重新戴回了蘇祁安手上。
15
不管嘴上說著再如何不在意,但大銀幕才是蘇祁安最向往的舞臺。
那種感覺是無論演多少話劇都無法比擬的。
所以在林淼向他發出新電影的邀約時,他並沒有拒絕。
第一部分的取景地定在橫店。
重回舊地,心態卻大不相同。
或許是為了讓我安心,蘇祁安每次都要拉著我一起來劇組。
這是林淼和蘇祁安的第三次合作。
那時正值癌症電影大熱期間,《朝陽漸落》便是乘上了這趟東風。
影片中的男女主同為癌症患者,在人生末路的旅途中相見,相知,相戀,相愛卻終究S別。
我來到片場時,蘇祁安和林淼正在對戲,那是電影的最後一幕戲。
兩個相愛的末路人在旅程的最後不得不分別,他們清楚這將是彼此人生的最後一面。
他們望著對方的眼神中是將溢的悲傷和愛意,緊緊握住的手似乎什麼都無法將其分開。
直到他們突然看到站在門口不知看了多久的我,頓時驚慌地松開了手。
蘇祁安猛地站了起來。
「朝朝。」
我把他那一刻的慌亂和無措盡收眼底。
隻是對戲而已,為什麼要這麼緊張?
隻是對戲而已,為什麼看到我要像做錯了事一樣?
時隔多年,我仍然記得那一刻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按住不斷顫動的手,字音像鏽了的零件一樣一個一個地從卡頓的嗓子裡蹦出來。
「蘇祁安,該走了。」
回酒店的路上,我沉默地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街景,當車子經過我們曾經租住的那個破舊小區時,再也壓抑不住地哭出聲。
蘇祁安停下車,緊緊把我擁進懷裡。
我拼命捶打著他。
「蘇祁安!你到底!到底想幹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誰也沒有把話說得太清楚,但我們都心知肚明。
蘇祁安攬著我的手臂也在發著顫。
他擦掉我的眼淚,眼裡有痛苦。
他說。
「對不起,對不起朝朝。
「等電影S青後我們結婚,結婚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歡馬爾代夫嗎?我們去那裡度蜜月,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想玩多久都行。」
我假裝沒看到蘇祁安眼底的掙扎,假裝沒注意到他擁住我那一刻的猶豫。
我告訴自己。
會好的,許朝朝。
他隻是入戲太深。
等電影S青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
我的自欺欺人很快便被戳破,像泡影一般彌散了。
16
電影S青後,蘇祁安和林淼徹底斷了聯系。
S青後的第二個月,我和蘇祁安商量著要去哪裡拍婚紗照時,突然接到了導演的電話。
飾演男配的演員突然被爆出吸毒醜聞,他的戲份被通知刪改,有他出現的那部分劇情要進行緊急補拍。
拍攝地在一處偏遠的小山村,風景秀美,但基礎設施落後。
我原本是要跟著一起去,可婚紗攝影工作室那邊也突然聯系了要明天去採點試拍。
最後是蘇祁安一個人帶著助理去補拍,我跟著工作室去勘景。
出發那天清晨,蘇祁安微笑著跟我吻別。
「朝朝,我走了,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拿婚紗。」
第二天下午,正在勘景時,我突然收到了小山村地震的消息。
那一刻無疑是天崩地裂,我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在地。
清醒後便立刻馬不停蹄地往那趕。
地震造成的山體塌方堵住了唯一通行的路。
我隻能轉移到就近的小鎮靜靜等著消息。
祈禱著蘇祁安千萬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
三天後,在救援人員刻不容緩的努力下,路被挖通了。
我迫不及待地趕過去,正好遇到了被救援出的劇組。
提心吊膽了那麼久,我終於見到了蘇祁安。
他身上沾著血跡和塵土,滿面憔悴,正緊跟著醫護人員抬著的擔架。
擔架上是臉色蒼白似乎已經昏迷的林淼。
經過我身邊時,蘇祁安愣了下,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著我。
「朝朝?你怎麼在這兒?」
那邊林淼已經被人抬到了救護車上,蘇祁安猶豫了下,扔下一句話後快步跟上車。
「這裡還不安全,你去找小餘,讓他帶你離開這兒。」
我甚至沒來得及和他說上一句話。
路上,蘇祁安的助理小餘跟我說,地震的時候蘇祁安和林淼正在屋裡拍戲。
房梁砸下來的時候林淼第一時間推開他,自己卻被壓在了下面。
地震後小山村斷水斷電和外界徹底斷了聯系,基礎設施本就差勁,林淼身上的傷得不到妥善處理。
傷處的炎症讓她高燒不止,第二天晚上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小餘帶著我來到醫院。
手術室外,蘇祁安抵著額頭,沉默地候在那裡。
似乎終於意識到了要避嫌,他讓小餘留在這兒,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他,自己則跟著我回了酒店。
蘇祁安沒有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隻是緊蹙的眉始終得不到放松。
那晚他輾轉反側,半夜一個人起身去了陽臺。
我從黑暗中睜開眼,靜靜看著他的背影。
第二天中午,林淼醒了。
蘇祁安拉著我趕到醫院,看到病床上正跟人交談的林淼,終於松了口氣。
我看得清楚,那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他的手攥得我有些疼,我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他卻專注到毫無察覺。
或許是顧及我,他並沒有走進病房。
劇組裡還有幾個被地震波及受傷的人,他跟著導演去看望時,我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休息。
這幾天我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此刻隻覺得頭昏腦漲,渾身無力,連眼眶都在發燙。
「許小姐。」
我睜開眼,看向林淼。
她頭上纏著一層紗布,一邊胳膊被吊著,臉色仍蒼白得嚇人,臉上卻帶著笑。
「許小姐,你說祁安他這次還能放下我嗎?」
我攥緊了拳,冷冷地看著她。
「雖然刪了我的聯系方式,但我的電話他還是會接,你應該不知道吧?」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我問他到底喜不喜歡我,你猜他回的什麼?他說……」
我再聽不下去,站起身,一巴掌將要甩在她臉上。
最後咬緊了牙,看著她額頭滲血的紗布,顫抖著收回了手。
她看著我,嘲諷地勾了下嘴角。
「林淼!」
我突然被人大力推開。
蘇祁安擋在林淼身前,偏過頭緊張地問她。
「沒事兒吧?」
林淼搖頭,有些露怯地看了我一眼。
蘇祁安愣了下,意識到什麼,緩緩回頭看著我,欲言又止。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隻覺得四肢百骸仿佛都被抽空了,寒意涼到了心底。
「你覺得我在欺負她?」
蘇祁安沉默著。
我看著他,甚至荒謬無力到笑出聲來,眼眶酸脹。
「你怕我欺負她?你擔心她啊?」
在他身後,林淼痛呼一聲,捂著額頭向下倒去。
蘇祁安臉色一變,迅速轉身將她撈進懷裡。
「醫生!」
「站住!」
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我的聲音發著抖,淚都要流出來。
「蘇祁安,你要是敢走,我們就完了。」
沉默許久,蘇祁安胳膊一抬掙開我的手。
「朝朝,她還是個病人,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說。」
人在極度的悲傷和憤怒之下往往是沒有理智的。
那一瞬的崩潰下,我惡狠狠朝他喊道:
「她就算要S了也輪不到你管!蘇祁安!你是她的誰!你幹嘛要這麼擔心她?她是S是活和你有什麼關系?她不要臉你也跟著犯賤是嗎!」
「許朝朝!」
蘇祁安怒吼一聲,滿眼失望地看著我。
「你簡直不可理喻!我跟你說為什麼,就憑她救了我,如果不是她,現在倒在這兒的就是我,你滿意了嗎?」
再不顧我的阻攔,他抱著林淼快步走向病房。
積蓄已久的淚瞬間落下。
我和蘇祁安陷入了冷戰。
他在醫院陪著林淼,我在酒店渾渾噩噩。
昏昏沉沉流著淚睡了一整天,直到小餘驚慌失措地敲響了房門。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