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最驕縱跋扈的玉貴妃S了。
S後三日,妖妃的魂魄仍舊盤桓在皇城,擾得帝後不能安眠。
我奉老師之命下山收她的亡魂。
在貴妃寢殿,我撿到一封竹簡。
【今日是下山第一百零五天,我咳血了,好想她們,我大抵是快S了。】
1
「女天師,您請進。」
來接我的人是陛下身邊最得寵的司禮監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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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大紅鬥篷,肩膀上落了兩三顆冰碴。
臉色很差,黑眼圈幾乎要掉到脖子上。
「可算把您盼來了。」
我掸了掸拂塵,衝他微微頷首。
「您是不知道,自打那玉貴妃S後,宮裡頭可沒有一天安生日子。」
「S前就好折磨人,S了居然也……」
他搖了搖頭,話還沒說完,眼前朱門便被一扇狂風吹開。
緊接著耳邊響起一陣金屬撞擊的鳴聲,震得耳朵生疼。
執筆趕忙捂住耳朵。
青天之下,鮮紅宮牆旁邊豎著一口碩大的金鍾。
那聲音便是它發出的。
「這是?」
「陛下請的喇嘛,鳩智大師。這金鍾嘛,說是可以鎮住玉貴妃的冤魂,叫她不再作孽。」
喇嘛土黃的僧袍隨風而起,他們全都緊閉雙眼,嘴裡低聲呢喃。
咒語形成屏障,密密麻麻,像一張大網。
整個皇城上空都被黑氣籠罩,見不到一絲活氣。
執筆示意我跟著他繼續走。
「可奴才瞧著,這東西沒什麼用。否則陛下也不會請您來了。」
他抬起頭,碩大的眼睛迸發出讓人不適的諂媚。
2
我走到一處陰暗的密不透風的宮殿,掛著三個大字,青魚殿。
琉璃瓦窗都糊滿了黑布。
剛走進去,全身發冷,執筆更是哆哆嗦嗦咬著牙幫子。
「天師,老奴就不跟著去了。」
我孤身走進殿門。
正殿牆壁深處掛著一幅畫像,正是玉貴妃。
她是妖妃,禍國殃民,手下殘害的人命不勝枚舉。
可這幅畫像上的女子卻是少女模樣,明眸皓齒,瞧著純潔幹淨。
鵝黃衣裳,腰間一抹桃粉,叮叮當當掛著不少小玩意。
殿中除了這幅畫,其餘東西都沒了。
明面上,玉貴妃S於頑疾。
也有說法,她是罪孽太深,被天雷劈S的。
她S後,皇上頓時清明,明白過來自己為了一個女人有多荒唐。
原本建造到一半的秦玉閣暫時擱置,將銀子撥給了大旱之地。
皇上開始上朝了,儼然一副重回正道的明君模樣。
玉貴妃的罪名越發坐實。
是她,蠱惑陛下不理政務。
是她,勾引陛下大興土木。
更是她,殘害宮中數百名後妃宮女性命。
如今她S了,冤魂仍舊日日夜夜在陛下身邊,讓他無法安眠,身子日漸虛弱。
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禍害, 除了玉虛山天師外,無人能懲治。
「為了大慶江山,為了天下黎民,懇請天師出山!」
皇上派來的使臣叩頭三四日,終於是叫老師松了口,派我下山。
我扯開籠罩在門窗外的黑布,讓陽光照進來。
一縷光線正巧落在畫像的臉上。
我微微歪頭,看到臉上有一條黑線。
於是我站到案臺上,踩著那些鎮壓她的符紙,用小刀劃開畫布。
裡面果真藏著一束竹簡,外頭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
【阿玉筆記】
3
「天師,你看如何?」
皇上好年輕啊,按我看來,約莫不過二十五、六。
他看起來的確虛弱,說話更是中氣不足。
我貼手站著,玉虛山沒有給凡塵帝王行禮的規矩。
「能幫朕收掉這個妖孽嗎?」
我盯著他看,從面相來說,他的病不像是假的。
必定是日夜心悸,難以安眠,長夜盜汗。
故而氣血兩虛,已入膏肓。
「陛下放心,隻是這冤魂執念太深,需費些功夫,還要請陛下助力。」
皇上正色,頗為激動地咳嗽兩聲。
「需要什麼,朕必定舉國力來辦。」
「倒是不必大費周章,不過隻消三件物品而已。」
玉貴妃的肉身。
她身前最愛之物。
最愛之人的眼淚。
僅此三樣,便可以了。
4
「肉身。」
年輕的帝王微微弓身,轉眸和身邊的皇後對了個眼神。
皇後面色看起來要比他的強上許多。
圓潤,眉間一滴紅痣,像觀音相。
「肉身恐怕不可得了,已經火化。」
皇後踟躅。
「她的屍體實在是過於恐怖,被天雷所劈,所以本宮不敢留。」
「衣物呢?」
皇後微微縮起手指,不知道是想起玉貴妃過於害怕,還是被我的眼神嚇到了,她那觀音樣貌的面上泛出了幾滴細汗。
「她所有的貼身東西都燒了,剩下的隻有青魚殿裡面那幅畫,可以用嗎?」
我勾起嘴角。
距離玉貴妃S亡那日,已經一月有餘。
他們處理掉了遺物,這倒也不奇怪。
「那她身前最愛之物呢。」
「這個……這個嘛,本宮也不知道。」
皇後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她有點不自信地往後靠。
「天師,您知道的。她是個妖孽,成日作惡。S了這麼久,宮中還是有不少宮女暴斃而S。所以她的東西我們哪裡敢留。」
「沒有這兩樣東西,還能收嗎?」
皇後輕聲問道,語氣裡的小心翼翼讓我覺得她不像是一國之母,更像是個謹小慎微的奴婢。
「這最後一樣,朕應該有。」
皇帝恰當時候插了句嘴。
「可以,那便要想旁的法子了。伺候她的奴才們,至少還在吧。」
皇後失笑,她像是不知道說什麼,轉眸看向皇帝。
「那些奴才,都S了。」
皇帝開口,語氣裡滿是悲痛。
「朕當時為玉貴妃蒙蔽,故而下令坑S了她們所有人。」
我提出想去看活埋地,皇帝答應了。
他問我需不需要一同前往,我搖頭,給他開了一張補氣的方子。
「陛下還是少吃些酸果,對胃不好。」
皇帝微微愣住,繼而抬手輕聲道。
「不愧是天師,朕會聽話的。」
5
玉貴妃沒了孩子,傷心欲絕。
年輕帝王一時氣急,故而將伺候貴妃的所有奴才全都活埋。
就埋在我眼前的土山上。
冰雪漫天,此處陰冷卻比其他地方更甚。
我甚至都不需要用符開眼,便能看出這裡鬼氣森森,怨念衝天。
我打開招魂幡,明黃旗幟登時變成血紅。
我豎起手指,抹開天眼,隻見無數衝天惡靈撲來。
「救救我們!救命!」
我隨手夾出一縷散魂。
「三魂立,爾等歸來!」
那散魂逐漸成了人影,她半透明狀,漂浮在我眼前,保持著生前的姿勢。
跪在地上,額頭破了個洞。
「你是玉貴妃什麼人。」
「奴婢曾服侍玉貴妃起居,是她的貼身宮女。」
「你因何而S。」
那奴婢抬眸,眼睛微微半眯著。
「因為玉貴妃,玉貴妃害了我,害S了我。」
6
司禮監執筆一直站在我身後,但是他站得很遠。
畢竟這裡是亂葬崗,他一個大活人害怕也很正常。
我問完話,往回走。
這才發覺執筆臉上不知何時有了淚痕,他輕聲問。
「天師,方才是否在通靈。」
我點了點頭,卻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所以她們都還在這裡。」
「無人超度,自然都還在。不過方才我已經用招魂幡將他們收走,等我回山自會好生超度,讓他們去往極樂。」
他方才松了口氣。
我疑惑,他不好意思笑笑。
「天師有所不知,奴才的親妹子也在裡頭。她是玉貴妃身邊種花的,倒霉。」
執筆衝我露出一絲苦笑。
「青魚殿上上下下一百五十六人,全部因為玉貴妃孩子流產而陪葬。我這個妹子哭著求我救救她,但我膽子小。」
「我沒敢站出來說半個字,我怕我也跟著一起S。」
執筆極其小聲地同我解釋。
「你不必告訴我這些。」
執筆微微拱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低聲懇求道。
「奴才是想求天師,既然您能通靈,能否告訴我那妹子,我很抱歉。」
我抬眸看他,看到了他眼裡的疲倦和額前抹不掉的黑氣。
我搖頭,「我不傳話,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你心生愧疚,被折磨一生是命數,躲不掉的。」
執筆捏著衣袖,「此事同我並無關系,是玉貴妃作惡多端,為何要懲罰我夜不能眠。」
我沒回答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事間因果,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7
又下雪了,外面喇嘛念經聲一直沒有停,念得人頭疼。
我走到青魚殿,天黑了。
北風呼嘯,像是惡鬼在找人索命。
我抹開天眼,卻見殿中滿是鮮血淋漓。
很多很多的屍體堆成了高山。
天上黑氣湧動,我撫摸宮殿的磚瓦,每摸到一塊,腦海中就閃現出這塊磚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娘娘,您慢些跑,這塊磚松動了!」
玉貴妃出現在我眼前,屍體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漂亮的花海。
玉貴妃抬手微微晃動 ,手下生出一片片嬌豔欲滴的鮮花。
「你看,用花種上跌倒就不會疼了。」
「娘娘,您真厲害。」
玉貴妃隨手在宮女耳邊又變出一朵花。
「送給你。」
「多謝娘娘!」
「不用謝,你喜歡就好。還有,你別老叫我娘娘,就叫我阿玉吧,我的姐妹們都這麼叫我。我希望也和你做姐妹,好不好?」
那宮女手裡捧著一大朵鮮花,面色微紅。
她正是先前我所問的那縷魂魄,睜著大眼睛指控玉貴妃是罪人的那一縷。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叫她這般恨玉貴妃。
我聽到腳步聲,隨即縮回手。
轉過身,來的人是穿黑衣的皇帝。
「朕聽聞天師在這裡,特來找您說說話。」
皇帝孤身一人,走路虛浮無力,每走兩三步都要歇一下喘口氣。
他同我一起坐到石階上。
我的手摸到這塊白玉石階,腦海中閃過玉貴妃和皇帝抬眸看星星的模樣。
「唐小七你看,那是南朱雀七宿,是不是很像一隻朱雀鳥呀。」
「哎呀你真笨,你仔細看呀,像這樣,好大一隻鳥。你還沒看懂嗎?這要是在我們山裡,會被師父打手心的。」
「我可沒有被打過,我是最厲害的。」
他們二人依偎著,儼然一對感情極好的情人。
8
皇帝咳嗽著,他的容貌和剛才的畫面中相比變化不小。
凡人區區數十載壽命,很容易變老,變醜,變得面目全非。
「朕同秦玉,曾經也坐在這裡數星星。」
皇帝開口,話中是說不出的遺憾。
他低眸自嘲般笑笑,「朕很愛她,可朕沒想到她居然會是妖。」
說到這裡,他流出一行清淚,眼中滿是絕望。
「朕沒想到朕對她的感情全是她蠱惑的,天師,直到她被天雷劈S,朕才徹底清醒過來。」
「朕怎麼會做出那麼多荒唐的事。」
他捂著臉,已經帶上了哭腔。
「朕曾在先帝床前立誓,一定會做一個萬民敬仰的好皇帝。卻沒有想到,居然被妖妃勾引,禍害蒼生。如今還被她纏著,生不如S。」
皇帝隻剩下一副空架子,就算是抽泣,也像是風聲穿過一具空闊的白骨。
「陛下放心,我會收了她的。」
「天師,您真的可以幫朕嗎?天師,你說百姓們會不會怪罪朕,會不會覺得朕不是個好皇帝?」
皇帝抬眸,眼神極為緊張地望著我。
「隻要陛下真心為民,天下蒼生的眼睛自然能看得見。身後功名,自有後人評說,史書不會冤枉任何一個明君。」
聽到我這般說,皇帝衝我勾唇勉強笑了笑。
「朕聽聞你們玉虛山的門人幾乎都能長生,那朕往後的名聲怕是要靠天師了。」
玉虛山獨立於皇權之外,從古至今,隻有門中修士可以出入。
坊間有不少玉虛山的傳聞。
例如我們玉虛山的天師都可以長生不老,呼風喚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