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景然略一思索,目光懷疑地看向蘇婉娘,她眼珠一轉,躺在餘景然懷裡虛弱道:“我身體抱恙,想起姐姐陪嫁中有一顆老參,想借來補補身體……”
她楚楚可憐,餘景然很吃這套,轉頭斥責我:“她要就給她!婉娘救過我的命,區區一棵草,你竟小氣至此!”
他餘景然要報恩,拿我的東西算什麼?
“這老參是我陪嫁的壓箱頭,價值千金,她還未正式嫁入餘家,如何得知我有一顆參?”我不鹹不淡地說,“莫非夫君在她面前誇下海口,要拿這顆參給她?”
我隨口一說,恰巧點中了他的心思,見我識破,他也不裝了:“阿玉,你的東西也是我餘家的東西,我如何做不得主?快把老參給婉娘!”
我諷刺地笑了一聲:“郎君不知,去歲老夫人身患重疾,那顆參已經化作湯藥,給老夫人喝了!那老參僅有一顆,莫非讓老夫人再吐出來不成?”
餘景然一愣,面色和緩下來,但看了看懷裡面色蒼白的蘇婉娘,他又急道:“你箱子裡總有些藥材!婉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你能救婉娘,我就不把你貶成妾了!”
我看著依偎著對方的兩人,心中冷笑。原來餘景然比我想象的還要不堪,我的奉獻讓他不僅覺得理所應當,還讓他飄飄然,連做他的妻子,在他眼裡都成了獎賞!
“庫房的鑰匙,我早就還給了老夫人。不管你要吃什麼藥,去找老夫人要,別來找我!”我揮揮手,讓珍珠“砰”地把一對男女關在了屋外。
Advertisement
誰知一語成谶。沒過兩天,老夫人叫我去正院,一見面,她呵斥道:“跪下!”
我直挺挺站在原地:“我無錯,為何要跪?”
餘景然也看到我了,他怒氣衝衝,抬手就要給我一巴掌!
我經常做活,力氣不知道比餘景然一個書生大了多少。我抓住他的手腕,怒道:“到底怎麼回事?”
餘景然一指房內:“婉娘吃了你的參,不知怎的昏了過去!說,是不是你故意陷害婉娘,在參上下了毒?”
我冷冷道:“我說了,老參已經給老夫人吃了,你們從哪得的參,和我有什麼關系?”
“正是你的參!”老夫人喝道,“我都聽婉娘說了,去你院子裡找,挖出一顆你私藏的參!婉娘吃了,嘔吐不止,現在昏S過去!宋氏,你心腸歹毒,我餘家斷然容不下你!”
“慢著!”
我雙手叉腰,站在原地喝住了幾個想上來捆我的家丁,“人參長在山裡,從藥材店買來,已是炮制過的。我院裡如何挖出人參?”
餘家母子面面相覷。可笑這一老一少,痴長了幾十歲,竟隻會吃參,不知道參從哪來!
我疾步上前,繞過發愣的餘景然,給蘇婉娘把脈。同時,我讓珍珠押著伺候蘇婉娘的丫鬟,去廚房找她吃下的東西。
“小姐!找到了!”
珍珠拿著半個塊莖跑回來,見此,我心中有了數:“倒半碗酸醋來,再給我一塊一拃長的薄木板和痰盂!”
餘景然看得眼花,慌忙扯住我,連聲追問。我不勝其煩,一把撥開他,扶起蘇婉娘的上半身,半碗醋酸都灌進她的喉嚨。
“唔!”
蘇婉娘的身體劇烈地彈了一下,我見有反應,把木板伸進她喉嚨,使勁壓她舌根!
“嘔!”
蘇婉娘劇烈嘔吐起來,我看差不多了,叫丫鬟送熱水過來,給蘇婉娘漱口。
“婉娘!”
餘景然著急地抱著逐漸清醒的蘇婉娘,一迭聲喚著她的名字。老夫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商陸中毒。”我給匆匆趕來的大夫留下四個字,隨後帶著珍珠回到了偏院。
7
“阿玉。”
我冷冷地看著深夜突然來我院子的餘景然:“我要睡了,今日疲憊,郎君去蘇姑娘的院子吧。”
餘景然猶豫半晌,一咬牙道:“你……你會醫?我怎麼不知道?”
我輕描淡寫:“老夫人患有舊疾,我常熬藥,學了一些簡單的藥理罷了。”
他面色幾經變幻,最後停留在羞愧上,他握住我的手,說:
“之前是我錯怪你了,原來你願為我救婉娘的性命。婉娘身體病弱,等她好了,我就娶她作平妻,你繼續做你的正頭娘子,別生氣了。”
我想笑,欺我至此,一句誤會,就想繼續恬不知恥地吸食我的血肉?
“我救她,隻是不想見S不救,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正要關門,餘景然硬是擠進了我房裡,帶進來一股濃鬱的酒臭。
“阿玉,阿玉……”
他哭著說:“我們怎麼就這樣了?我從沒想過和離,阿玉,我們一起過了六年,為什麼我感覺你越來越遠了?”
我覺得更加諷刺,原來我的付出,他都知道,隻是冷眼旁觀,視為理所應當。
“你娶婉娘吧。”我說。
餘景然像是不相信,愣愣地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眨不眨。
“總歸是個苦命女子,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忍見她孤身一人。”
我忍著惡心:“我隻希望能長久陪在夫君身邊,是妻是妾,有什麼要緊?”
眼看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我趁熱打鐵道:“我看下旬二十二是個吉日,不如盡快把蘇姑娘抬進來,讓她沒名沒份地住在餘家,恐怕遭人嚼舌根。”
餘景然費力地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有道理。他掀了我床上的被褥,正要睡下,外頭傳來了丫鬟的呼喊:“餘公子,蘇姑娘心口疼,恐怕是心疾犯了,您快去看看呀!”
他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坐在我床邊,猶猶豫豫地看過來。我連忙說:“人命關天,夫君去看看吧。”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突然回頭看著我,說:“你不挽留我嗎?”
我隻淺笑著說:“快去吧,我這裡沒有夫君的位置了。”
不出我所料,蘇婉娘正式嫁入餘家的事很快提上了日程。不同於六年前我和餘景然簡陋的婚禮,蘇婉娘的婚禮可謂是極盡奢華,金絲鞋、水晶杯,琳琅滿目,觥籌交錯。
老夫人怕我惹事,大婚之日前就把我鎖在了偏院,派了幾個嬤嬤看守。我樂得自在,反正系統告訴我,等我在他們婚禮當晚S去,就能送我回現代了。
“砰!”
房門猛然被撞開,餘景然面色煞白,急急道:“婉娘突發心疾,暈倒了!大夫說了,要雙七時辰出生的人的心頭血!”
他滿含期待的眼神看向我,他和我都知道,我的生辰正是七月初七。
我冷笑道:“什麼病要用活人心頭血入藥?我看就是她為了害我做的手段,治了這麼久都沒治好,多半是裝的呢!”
餘景然著急得幾乎撕開我的衣襟:“這次是真的,來不及了!大夫說了,就這一次,婉娘的心疾就能痊愈了!阿玉,你再幫我一次吧!”
“姑爺,萬萬不可啊!”
珍珠哭著跪下來,抱住他的腳:“小姐患了急病,氣血虧損,怎麼能再割心頭血呢?”
餘景然愣了一會兒,突然暴怒,“裝病有意思嗎?母親說了,你在這待幾天,把正院騰出來。我娶婉娘進門,又沒虧待你,你何時變得如此裝模作樣!”
珍珠還在抽泣:“小姐是真病了!小姐此前還救過蘇姑娘,若是姑爺開口,小姐怎麼會不願意?”
他不顧珍珠的哭喊,一腳踢開她,拿刀就要割開我的胸口:“既救了一次,不如再救一次!”
珍珠見狀,哀求道:“姑爺想要我家小姐的心頭血,讓我來採吧,我手快,小姐不疼!”
餘景然被弄得心煩意亂,索性同意讓珍珠動手。他用衣袖擋著眼睛,守在屋外,等小半碗熱氣騰騰的血從窗戶送出來,就頭也不回地端著,逃也似的跑了。
他一走,我趕緊抹一些剩下的雞血在脖子和身體上,聽著腦中屬於系統的電子音。
“宿主任務結束,已進入S亡模式……脫離成功,感謝宿主的配合,祝您生活順遂!”
8
餘景然給婉娘喝了宋冷玉的心頭血,不出片刻,婉娘就醒了過來。婚禮繼續舉行,她盛裝打扮,笑意盈盈地喝下了同他的交杯酒。
但他的眼前,總閃過宋冷玉躺在床上的模樣。她的面容毫無血色,身形消瘦,她的丫鬟哭著說,她患了急病,不能取血。
笑話,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麼蘇婉娘一進門,她就生了病?分明是耍小性子,不願救婉娘!
餘景然並不想放宋冷玉走。畢竟她在餘家待了六年,有她在,他就能當個甩手掌櫃,母親也能安心頤養天年。更何況,他對宋冷玉還有感情,留她在房裡也不錯。
雖然宋冷玉已經被他貶成了妾,但隻要她開口乞求,他還是願意讓她繼續做正妻。
“餘大人,餘大人!”
小廝慌慌張張從門口跑進來,賓客紛紛側目,餘景然覺得丟了面子,開口喝問是什麼事。
出乎意料的是,小廝說宋冷玉S了,老夫人已經做主處理了。
他腦袋“嗡”地一響,不顧賓客的竊竊私語,直奔偏院。宋冷玉已經不在了,屋裡隻剩她的丫鬟,叫珍珠的,在收拾包袱。
“宋冷玉呢!”他抓住珍珠的手腕,“她在哪,快叫她出來見我!”
珍珠冷冷地拂開他的手:“餘公子自重!小姐病逝,生前把身契給我了,她身後事由老夫人一手操辦,與我無關!”
聞言,餘景然連忙跑去母親的院子,哀求著讓他最後看一眼宋冷玉。
老夫人不屑道:“鄉野村婦,如何能當你的妻?她在你大婚之日暴斃,本就不吉利,你跟蘇氏安心過日子,往後再看中其他女子,母親做主給你抬回家!”
餘景然大吼:“她在哪?”
老夫人被他嚇了一跳,怒道:“怎麼跟母親說話的?”
餘景然抓住老夫人的衣襟,雙眼赤紅,一旁的丫鬟見勢不妙,連忙道:“老夫人把她放在祠堂,擇日下葬!”
他頭也不回地衝出門,一路跑到祠堂,下人卻說,棺木已經匆匆下葬了。
餘景然跪倒在地,又哭又笑,抓住後面跟著的老夫人說:“母親,她是不是生我的氣,拋下我跑了?她怎麼會S,她沒有S,我要把她找回來!”
“你失心瘋了!”老夫人呵斥,“S了就S了,世上好女子千千萬,再娶便是!”
餘景然搖頭,推開老夫人,渾渾噩噩地往外走:“沒有了,沒有了……宋冷玉隻有一個,我把她丟了……”
他突然暈倒在地,蘇婉娘聞訊而來,帶著他回了屋。
餘景然消沉了幾天,婚假結束,他強打精神去上朝。
京中卻流言四起,說他逼S原配發妻。
彈劾他的奏折雪花般飛上皇帝的案頭,皇上兒時被先帝貴妃磋磨,最恨寵妾滅妻之事。餘景然的官職一降再降,被貶去了最偏遠的地方。
餘老夫人聽聞此事,慌得六神無主。
她想起蘇婉娘是蘇刺史之女,連忙提著禮物上蘇家求情,卻被趕了出去。
原來,蘇婉娘根本就不是蘇家的女兒,她是蘇刺史養在府中的歌女。蘇婉娘不甘心,四處勾搭,恰巧搭上了餘景然。蘇刺史認為有利可圖,就默認了蘇婉娘的身份。
然而,餘景然一朝觸犯聖怒,蘇刺史連忙撇清關系;蘇婉娘眼見身份被揭穿,索性卷走一大筆家產,就此消失了。
餘景然剛剛蘇醒,得知此事,嘔出一口血,眼歪鼻斜,竟是中風了。
餘家亂成一團,許多下人趁火打劫,搶了金銀細軟逃走。曾經鼎盛一時的餘家樹倒猢狲散,餘老夫人哭天搶地,嘴裡念叨著紅顏禍水,悔恨自己看走了眼,痛斥蘇婉娘沒有禮義廉恥。
如今餘家的情形,倒是和宋冷玉嫁進餘家前一般!
餘景然癱瘓在床,身上散發出難聞的臭味。
餘老夫人每日給他擦身,他卻嗚嗚嚕嚕地痛罵母親識人不清,害S了宋冷玉。
沒過幾日,餘老夫人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去給別人家當了僕婦,丟下餘景然自生自滅。
此時正是夏日,天幹物燥,不知怎的就起了一場火,把不能動彈的餘景然活活燒S了。
當然,這一切我都不知道。系統信守承諾,把我送回了現代。
我在醫院的病床上睜開眼,我的父母和男友圍在身邊,對我噓寒問暖。
六年後的朝陽初升,照在我的臉上,溫暖而充滿希望。
番外
我叫婉娘,這是蘇刺史給我的名字。我是他府上的歌女,一次酒宴,老員外看上了我的姿色,向蘇刺史討要我。
老員外好美色,他的妻卻潑辣善妒,我進了老員外後院,不出一月,必然變成一具屍體。
我惶恐不安,化裝成粗使僕婦,打算混入外出採購的下人中,逃離蘇府。
途中,我遇到一個自稱餘景然的男人,他說我救過他的命,願意娶我為妻。
看他的衣著,是新上任的官。
因著把我認成了救命恩人,他對我萬分信任,一番套話後,我終於想起了他:去歲冬天,我和幾個同是歌女的姐妹倒泡澡水。不知誰提議,拿一碗自己的泡澡水,去給門口的路人喝;誰的洗澡水被喝了,誰就得一包碎銀。我端著還冒著熱氣的水出門,看見他衣衫褴褸,以為是乞丐,就給他喝了。當然,他喝了我的洗澡水,我也如願得了錢。
沒想到當時無心的捉弄,竟然成了我的機會!
我擠出幾滴眼淚,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蘇刺史家受盡欺凌的庶女身份,餘景然對此深信不疑。
他說,讓我先住在他家裡。他有個微末時的妻,不好休棄;但他承諾,會給我正妻的待遇。
我用了點手段,成功討得老夫人歡心,還讓正妻被餘景然嫌棄。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雖然被餘景然一怒之下貶成了妾,卻在我誤食有毒的商陸時救了我,讓我撿回一條命。
深夜,我趁餘景然睡熟了,獨自去找宋冷玉。餘景然連日宿在我屋中,她也睡得很好。
“夫人白日救我,我蘇婉娘雖卑賤,卻也知道報恩。隻要夫人承諾容得下我,盡管開口,婉娘可以為您做一件事。”
我站在門外的黑暗中,少頃,聽到宋冷玉低笑一聲:“你倒是個聰明的,我一點,就知道逼餘景然和你成婚。”
我以為她會讓我吹枕頭風,促使餘景然收回讓她做妾的決定。然而,她的要求很奇怪,讓我在餘景然的窗棂上,裝一塊奇怪的水晶片。
她擺擺手,躺回床上:“我知道你買通了大夫,說要我的心頭血治病,你盡管動手就是,我不在乎。”
我心中暗自嘲笑宋冷玉愚蠢,以為自己心灰意冷乃至為了清白自S,就能奪回景郎的心。殊不知S人永遠爭不過活人。我在蘇家見得多了,哪個男人不是S了妻妾,掉幾滴淚,寫幾句酸詩,就繼續拈花惹草?
誰知,宋冷玉後來真的S了,餘景然發瘋一般地尋找她,被皇上降罪也不管。
餘老夫人去了蘇家一趟,我身份暴露,不得已帶著金銀細軟逃走。我在南方落腳,買了假身份,嫁給一個S了老婆還帶著兒子的鳏夫做續弦。
某天,繼子興高採烈地跑回家,要給我看樣東西。
隻見他拿出一塊表面凸起的銅鏡,在枯草堆上投下陽光。不多時,枯草從陽光部分燃燒起來,直到化為灰燼。
“先生說了,這叫陽燧,可以用來生火!”
繼子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卻回想起了宋冷玉讓我放在餘景然窗上的水晶片,和餘景然房裡堆滿的書。
我捂著眼睛,笑了一聲。宋冷玉說過,餘景然的成就歸功於她。那時我還不信,現在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從女人身上榨取的功名利祿,如今也被女人毀了,怎能不算是一報還一報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