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不臣,都隻是發難的借口罷了。
謝琢為此,布局已久,率先發難,不給他喘息之機。
前世三王聯合謀逆,正是以燕王為首,廣陽王與梁王為輔。
其中,廣陽王勢力最弱,便成了謝琢開刀石,今朝借此發難,震懾諸王。
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
壽宴之後,陛下病重,已是行將就木。
隆冬臘月,陛下駕崩。
謝琢登基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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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澤被四方。
先帝纏綿病榻,最後幾年,不過是空有天子之名。
謝琢監國攝政已經數年之久,早已是實權之君。
滿堂朝臣,自是心悅誠服。
可他登基後的第一道詔令,便是召燕王與梁王入京見駕,叩拜新君。
天子明詔,若不從,便是抗旨不遵,若從,便是有去無回。
藩王入京,九S一生。
這便是明晃晃的請君入瓮。
他們都已忍不下去了。
對於諸王而言,謝琢之前的種種舉動便是頭上懸空的利刃,不知哪一日就會落下來。
燕王早生異心,不是那任人宰割的板上魚肉。
進亦S,退亦S。
燕王沒得選。
8
燕王反了,梁王隨之響應。
天下異動,江山變色。
皇室與藩王,權力之爭,終有一戰。
燕王早有野心,為此籌謀恐有十餘年之久。
謝琢歸來不過數載,即便他有前世記憶,佔據先利,也未必能夠輕而易舉勝出。
那兩萬精銳也隻拖延了燕王大軍七日,並未能徹底阻攔其腳步。
燕軍一路自北南下,勢如破竹。
與梁王軍隊在漠城會合,此後破梧城,越渃水。
或許,那日我該提醒謝琢一句,燕王的實力遠比他想象的更厲害。
可是最後,我不曾提醒。
前世,我和越氏一族為他分擔了太多風雨,讓他贏得太過容易,他便以為自己當真有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實力。
這次,我不再與他比肩而戰,越氏一族不再是為他肝腦塗地的後盾。
這一場血雨腥風,要靠他獨自來扛。
這場戰爭比他想象的更加艱難,更加殘酷。
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燕王。
即便重來,他的能力遠勝前世,可是以他一人之力,終究難挽狂瀾。
這數年來,越國養精蓄銳,蓄力自保,在這風雨戰亂中亦能護百姓周全。
燕王借道越國時,被我嚴令拒絕。
是夜,他竟趁著夜黑風高突襲攻城。
按照他的野心,自然想順勢吞佔越國。
可是我早有準備。
城牆上烽火四起,鼓聲陣陣時,他方知自己輕敵了。
我著一身勁裝,站在城樓高處,看他的人馬被雷石滾木擊中,火弩連發,漫天箭矢落下,哀嚎不絕。
「燕王,久候了。」我的聲音自城牆高處回響。
他自知中計,看著手下人等倉皇逃竄,慌忙下令撤退。
取道越國,是他此戰首次失利。
今夜燕王遇挫,便不會與越國多加糾纏,定會另闢蹊徑,直逼皇城。
父王將王印給了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隱忍不爭換不來風平浪靜,那便爭上一爭。」
時至今日,父王亦知曉不爭便沒有活路。
不論是燕王勝,亦或者謝琢勝,越國都將是他人板上魚肉。
燕王若勝,自然要天下臣服,來日越國或作燕氏降臣,亦或作刀下亡魂。
謝琢若勝,皇室削藩指日可待,越國亦是藩國,來日謝琢橫刀所向,便是越氏一族。
「時局至此,越氏一族同樣沒得選。」
我話音落下的那刻,父王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他予我王印,便是授我權柄,越國上下人馬盡數由我調度。
9
我站在高處,遙望京都。
或許京都失陷,也就隻在半月之內了。
會比上一世來得更快。
長風起,我於瞭望臺上觀漫天繁星,低聲自言道:「謝琢,這一世,我隻允諾不助燕王,可沒承諾我自己不爭,這便算不得背諾。」
不過七日,皇城陷落。
比我想象的更快。
戰事正酣時,江照影負氣離京,隻因用人之際,謝琢重用將才,為籠絡人心,厚待後宮中的將門之女,冷落她已久。
眼看皇城危急,她留下絕筆一封,與謝琢決裂,換上宮人的衣服,混出城外,想前往東面海島避禍。
卻不想,途中被叛軍所擒。
她為求活命,竟告知燕王,此去西向三城的軍隊皆被調度,用來拱衛京師,三城空虛,無人把守,唯有老弱婦孺。
燕王兵不血刃,拿下郾城、鹿城、谷城。
謝琢連失三城。
當日燕王取道越國失利,便改道靈州,一路所向披靡,暢行無阻。
如今,京都危矣。
謝琢提前攜一眾臣工以及後妃出逃,退居河陽行宮,倚仗天險,易守難攻,與燕王軍隊呈現對峙之勢,也不知道還能僵持多久。
或許直至此刻,謝琢才能意識到自己的剛愎自用吧。
燕王的軍隊常年抵抗北方草原部族,是經歷過戰場廝S的精銳。可謝琢有的,不過是近幾年匆匆招募的兵士,並沒有親眼見過戰場上的生S搏S。更遑論燕王沿途所到之處,郡守以及兵士們主動獻降,他們早在多年的酒肉安樂中忘了該如何迎戰。
謝琢雖退居河陽行宮,可他仍是名義上的天子。
他連發數道詔令,命越氏一族勤王救駕。
那傳信的中官到達越國王宮時,已是奄奄一息。
「奉天子詔,命越氏一族出兵勤王。」
與詔書一同送到的,還有一封書信。
「陛下說,要將這些親手交給翁主……陛下允諾,若擊退叛軍,來日可與翁主再續前緣,共享天下,二聖臨朝,不分尊卑。」
話音落,那中官便沒了氣息。
我命人厚葬。
封澈問我:「翁主,是否出兵?」
「不急,時機未到。」
前世,我與越氏一族舍生忘S、肝腦塗地,卻並未得到厚待。
今時今日,他憑什麼以為他空口白牙的承諾便可以換我出兵相助?
我要的可不是什麼二聖臨朝、共享天下,而是九五尊位,唯我一人。
上一世,我為他守,這一世,我要為自己爭。
10
河陽行宮雖易守難攻,可是那裡的糧草,最多隻能維系半個月。
燕王一路徵伐,已是疲憊之師,便安營扎寨,守株待兔。
河陽行宮人心已散,人人皆知耗費時日不過是在等S罷了。
星象移位,良機已至。
「越國的將士們,隨我出徵,勤王救駕,誅S逆賊。」
為了今日,我的準備並不比謝琢做的少。
飛雲騎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層層選拔,數年歷練,隻為今朝揚名。
燕王謀逆,舉世皆知。
我此時奉天子詔令興兵討伐,正是師出有名。
還要感激謝琢給我遞上這名正言順的大旗。
燕王此戰,已耗時太久,他的軍隊自北地而來,長途跋涉,更兼水土不服,已顯疲態。
他此刻處於腹地,正是前後夾擊,腹背受敵。
謝琢與燕王都不曾想到,西南十二部族,皆是我的助力。
蠻族不善謀,卻驍勇善戰。
聽我號令,便是我掌中利刃。
我當日帶越國醫者解蠻族疫症,治好他們的首領,救他們於危難。
今日戰局,他們亦願傾力襄助越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燕王的軍隊早已耗力過度,已然乏力。
我越國大軍養精蓄銳,隻待今日。
燕國大軍被我率人從腹地截斷,四分五裂,便如一盤散沙,梁王亦S在混亂之中,士氣大傷。
燕王敗相已顯,可他仍不甘心。
「那謝氏小兒能許你什麼,我可許你雙倍。你此時助他,來日他坐穩江山,必先拿異姓藩王開刀,鳥盡弓藏,兔S狗烹,便是你的下場。」
燕王困守孤城,仍舊出言挑唆著,希望我能為他所用。
我騎在馬上,紅纓槍直指蒼穹,朗聲道:「燕王,你與謝琢都想讓我為你們效力,可曾想過,那至高無上的權力是個好東西,我也想要呢?」
燕王的手顫顫巍巍地指著我,最後仰天大笑,「好個越氏王女,野心至此,竟也想染指皇權。該讓那謝氏小兒好好看看,他輸得不冤。」
是的,謝琢輸得不冤。
他從未正視過我的野心與能力。
他口口聲聲的許諾,也仍將我視為前世的附庸,隻配給他鋪路。
剛愎自用,作繭自縛。
11
我破城之時,燕王自戕。
他無法接受敗在我的手上。
如此結局,也好。
我在城中地牢裡看到了江照影,她受盡酷刑,血肉模糊。
她的嘴裡呢喃著恨。
「你恨誰?」我緩緩出聲。
「恨謝琢。」
她下意識地回應著。
她隻剩這一口氣了, 被恨意吊著的這一口氣。
「他快要S了, 你可以不恨了。」
我正欲抬步離開, 她的手重重垂下,似乎執念已了。
燕王已S, 孤城已破。
河陽行宮再無威脅。
謝琢眉眼消瘦, 帝袍蒙塵。
他見到我時, 眼底動容, 聲音微哽:「越錚, 世間女子, 隻有你懂我助我。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前世,我解他洛城之困,救他於生S關頭時,他也說過這句。
可是後來,我又得到了什麼?
他繼續說道:「從前種種所為,我已後悔了, 是我愧對於你……」
「那陛下可想過要如何彌補我?」
「朕會立你為後, 與你共執江山, 後宮空置,唯你一人……」
他話音還沒落下,我手中的紅纓槍已然刺過他的胸前, 血色浸染衣袍,他的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他因疼痛匍匐在地的那一刻, 我笑道:「可我想要的, 不是與你共享江山,我要的是九五尊位, 生S予奪。你賞賜的,又怎比得過我親手奪下的。」
他最後一口氣還未咽下,我再次出聲道:「燕王謀逆, 陛下被其斬S於河陽行宮, 謝氏王朝至此終結,越氏王女奉召勤王, 清剿逆賊, 重建新朝。史書工筆,自會這般詳實記載。陛下, 你的仇,我已為你報了,你可以瞑目了。」
他的手指微顫, 卻什麼也做不了。
史書工筆,那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我口中所述, 才是後世人可以看到的所謂真相。
戰亂已平, 百廢待興。
我建立新朝,定國號為嶽,定都玉京。
尊父王為太上皇。
可他已年邁, 固守越國王城, 不願離開。
我站在玉京之巔,看瓊樓玉宇、河山錦繡。
封澈站在身旁,他不解道:「陛下似乎很喜歡這裡的風景?」
「並非是風景,而是心境。我再也不會困於他人的愛恨之間, 我才是這天下的主宰。」我漠然輕笑。
封澈目光篤定,而後緩緩道:「臣會傾盡一生心力,助陛下開疆拓土、蕩平四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