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了口氣,在屋裡繼續沒日沒夜地研究那些奇書,終於初見眉目。
一個多月後,京郊別院傳來了“喜訊”。
那外室趁他去看望之際,給他下了藥,又一次爬上了他的床。
這次,趙素素懷上了身孕,婆母一定要把她接回來,更多的是滿足她的孫兒思母心切。
他們祖孫三代其樂融融,唯獨不缺一個我。
趙素素再次回府時,已是錦緞綺羅,一顰一笑充滿挑釁。
府中人早已私下裡偷偷喚她側夫人了。
她走近了我,撫摩著尚平坦的小腹,輕飄飄道:
“女人隻有傳宗接代才能站穩腳跟。你以為你是侯府主母,就能成為我的對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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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喜歡的不是清冷如月的女子,而是溫柔小意的菟絲花,夫人從一開始,就錯了。”
的確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避開她緊緊盯著我的眸子,摘下握著的一朵芍藥。
“我從未把你視作對手,從今往後,顧璟川是你的了。”
說罷,我與她擦肩而過,在她詫異的注視中離開。
趙素素終於如願以償成為了侯府的姨娘。
而我這個正室,卻被軟禁起來,成為高牆之中的陪襯。
那些耳鬢廝磨,山盟海誓,仿佛都已搖散在了三年的春夜裡。
僵持許久,顧璟川終是沒能忍住,主動找到我。
“容音,那夜隻是個意外,我已經訓斥過她了,等她生下孩子,認你作母親,若你不同意,我還是把她送回別院……”
我打斷了他的話。
“為何不同意?夫君有妾有子,承歡膝下,自然是幸事一樁。”
他有些驚訝,皺起眉凝望了我良久。
“你不必賭氣,我知道你的心思,若你不肯,我不會納她進門……”
我搖了搖頭,“幼子無辜,何必讓長犀受母子分離之苦,我同意你納妾。”
顧璟川受寵若驚地挑眉。
我淡笑著仰頭望他,“怎麼,我依你了,你反而不高興?”
“當然不,”他聲音忽然變得很低,“容音,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這樣大度。”
“我不同意,你不高興,我同意了,你失落。”我笑笑。
“這侯府夫人,還真是難當。”
顧璟川喉頭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我卻衝他揮了揮手。
“夫君早點睡吧,明日還要成禮,有的忙呢。”
他的眼底有掙扎,還是沉聲對我說:
“夫人,明日我跟她喝杯酒便回來陪你,不過夜。”
他說得堅定,但我不會再當真了。
他不知道,就在一個月前他留宿外室的那一晚,我已經找到了穿越回去的方法。
5
這段時日,我一直在研究那些奇門相書,還有當年救我的苗疆巫女送我的蠱術之書。
終於發現了可以逆轉時空、魂穿回我原本世界的千秋蠱。
隻不過這種蠱很疼,S的時候,屍體可能會很難看。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
此刻,我對顧璟川莞爾一笑。
“好啊,我等你回來。”
他睫毛微顫了顫,神情恍惚。
“容音,你已經很久沒有對我這樣笑過了。”
他用力擁緊我,隨後轉身離開。
顧璟川被我送出門後,有些留戀地回頭望我,卻見我隻是擱在春雨夜幕裡,衝他淺淺微笑。
就讓他記住我此刻的笑容吧。
至於他此後會理解為告別還是不舍,都與我無關了。
今夜是趙素素入府的日子,她現在被安置在了外院偏房,明日正式入府。
趙素素大概很高興吧,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她和顧璟川成婚的日子了。
我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想來是那蠱蟲開始鑽進我的血脈。
我扶住門檻,掩蓋住搖晃的身形。
“小桃,我累了,扶我進去休息吧。”
前段時日,我尋了些由頭,把許多錢財都賞賜給了幾個從前伺候我的心腹侍女。
她們被顧璟川趕出去後,尚未找到新的主家,我給她們留下的錢財,足夠日後不再為奴為婢,擇一方小城生活。
安置完一切後,我解去釵環,沉沉睡去。
夢裡,是初嫁給顧璟川的第一年。
洞房花燭夜,他目光灼灼,親手摘掉我的發釵,輕聲道:
“容音,你可知女子為何到了及笄便要將青絲绾起?”
“這意味著,此生她的長發隻能由夫君放下。”
那時我深受感動,隻覺得這是他作為封建時代的男子所能理解說出的最動人的情話。
現在想想,不禁可笑。
作為穿越女,連我也差點被這個時代的思想同化,成為他的所屬物。
可我為何不能自己卸下釵環?
為何嫁與他,我就要失去了自己?
身為男子,身為既得利益者,他又怎麼可能理解被犧牲人的想法呢?
我沒能得到想要的獨一無二,沒能得到的珍愛一生,沒能得到平等愛情。
可這一切,都與我的自由毫不相幹。
第二日晨起,府裡一片前所未有的熱鬧景象。
趙素素從偏房被人接了出來,一襲玫紅嫁衣,襯得她豔麗嬌美。
我站在堂中央,看著她進門前被風卷起紅蓋頭,唇角的顫動掩不住。
對她而言,這是她一輩子的至高時刻。
嫁與男人,一生依附於人,她無從選擇,隻能拼力為自己和兒子搏一搏地位前程。
所以我並不恨她。
真正的始作俑者,分明是顧璟川。
即使身為側室,按照禮法隻能從偏門進府,顧璟川還是給了她更多的顏面,允了趙素素從正門進入。
他面露愧疚,壓低了聲音告訴我,“將她們母子放在別院養了三年,已屬不妥,外界對夫人多有非議,此舉是在周全夫人賢良的名聲。”
他一副替我著想,憂心忡忡的模樣。
我淡然一笑,“那我真是要謝謝夫君,替我考慮得這麼周詳。”
顧璟川握緊了我的手。
“容音,謝謝你願意成全。”
我不動聲色松開了他的手,笑著接受妾室見禮。
趙素素替我端上來一杯熱茶,我伸手去接,她卻故意歪倒在地上,佯裝燙到了手。
我收回手,冷眼看她演戲。
如此拙劣的戲碼,顧璟川卻信了。
他急急得握住趙素素的手,心疼地為她吹風。
那一幕本該再次刺痛我的心,可我卻驚覺,自己已經毫無感覺。
原來我的愛,在發現他欺騙與背叛的那一刻,已經收回。
“容音,這麼多人都在這裡,你不要鬧了。”他低低斥我。
聲音很輕,在場的丫鬟婆子卻都聽見了,偷偷低笑。
她們笑我,身為當家主母卻鬥不過一個區區外室。
亦或許在笑我,膝下無所出,多年專房之寵終成笑柄。
可惜我已根本不在乎。
“好啊,我累了,夫君和趙姨娘早些歇息吧。”
我無需解釋,因為信與不信,隻在於他一念之間罷了。
最後的最後,親手送我的夫君去別的女人房中。
那一夜如我所料,他沒有信守諾言,而是留在了趙素素房中。
而我測算的時辰也要到了,在房間裡喝下一碗濃濃的藥湯,在子夜到來之際,催動了千秋蠱。
千秋蠱可以將肉身與我的靈魂分離,送我回到我原本所在的時空。
周身傳來摧心肝的痛楚,幾乎要將我的身體撕裂。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痛覺逐漸消失。
眼前依稀浮現出家鄉的景象,沒有小橋流水,沒有碧瓦朱甍,而是高樓大廈下的整夜霓虹。
我的家人還在那裡等我。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真好。
我終於可以回家了。
6
【顧璟川視角】
顧璟川對沈容音說,他隻是去掀蓋頭走個過場,就回來陪她。
可那一夜,面對趙素素的眼淚,他還是動容了。
她哭著說,今夜是她的新婚之夜,倘若侯爺不在她房中,今後她就是闔府的笑柄了。
顧璟川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中說不上多麼喜愛,也說不上厭煩。
她是祖母塞給自己的房中人,出身卑賤,相貌平平,隻會溫順服從。
亦不能像夫人一般,同他談史論今,花前月下。
他的夫人,是世家嫡女,是他年少鍾情之人,他的救贖,他的心上月。
他很清楚,她們之間有著雲泥之別,所以一直隱瞞著夫人。
顧璟川是怕的。
他怕她得知這一切,就不肯嫁她了,所以拼命掩藏她們母子,隱瞞至今。
他恨素素為自己下了媚藥,恨她讓自己與夫人離心。
可素素到底為他生下了唯一的庶長子。
那年隆冬時節,正月初八,恰好也是夫人的生辰。
素素難產,小廝通傳讓他趕緊過去陪著。
彼時他正在夫人的生辰宴上,頓時心亂如麻。
沈容音關切地問他,“夫君可是有心事?”
他掩去眼底的慌亂,“擾了夫人的心情,是我不好。”
面對她固執的追問,他勉強笑了笑,隨口應付說是當年出徵時,就是這一天的戰役兇險萬分,讓他看到了很多傷亡,因此心有餘悸。
沒想到,夫人並沒有生氣他的走神,而是伸手抱住他,心疼地說:
“我很後悔,那時候沒能早早學會騎馬,不然我一定會趕去軍營,陪在你身邊。”
顧璟川有些心虛地追問了句:
“容音,我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不能陪你了,可以嗎?”
沈容音很大方地答應了,目送著他離開宴席,快步走出府門,沒有絲毫懷疑。
正如他們新婚立下的誓言。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顧璟川火急火燎趕到了京郊。
直到半夜,他終於聽到了新生兒啼,感受到初為人父的欣喜。
此後三年,他每年都去陪長犀過生辰,對夫人的生辰敷衍了事。
唯獨忘了,長犀出生的那一夜,她也為他懸心了一整夜。
顧璟川心知自己對容音有虧欠,可他亦不想放棄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