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終於納了素素為妾室,又讓長犀認祖歸宗,入了顧家族譜,賢妻美妾,萬般皆是圓滿了。


他決定,日後一定好好補償夫人。


 


第二日,當顧璟川從素素的溫柔鄉中醒來時,奴僕慌裡慌張進來稟報。


 


“侯爺,侯爺,夫人不好了……”


 


顧璟川心頭有一瞬間劇烈悸動,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但他還是鎮定了心神,認定他的夫人清冷孤傲,不可能是那般固執之人。


 


“怎麼了?”


 


“夫人,夫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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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支支吾吾說不出聲,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半句也說不出口。


 


直到顧璟川不顧趙素素的哀求,隻著一身中衣,赤著腳走向後院。


 


彼時是暮春,桃花瓣飄滿了後院池塘,那是成婚那年,他為沈容音親手栽種下的一株株桃樹。


 


如今盡數凋零。


 


推開門,他終於看到了他的夫人。


 


沈容音躺在床榻上,雙眸緊閉,像是忍受過極大的痛苦,唇角地上都是她吐血的痕跡。


 


可她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裡,猶如睡著了一般。


 


她薄如蟬翼的皮膚下,布滿了烏黑淤青,是被蠱蟲侵蝕的結果。


 


顧璟川瞳孔一縮,顫抖著探上沈容音的鼻息,握住那雙冰涼僵硬的手。


 


他不可思議,半晌才認清了這個事實:


 


他的夫人,已經S去多時了。


 


7


 


【沈容音視角】


 


熟悉的體溫傳來,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渾身撕裂般的痛苦已經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你終於醒了,沈大夫!”


 


一道略帶驚喜的聲音從頭頂響起,我抬頭望去。


 


隻見一個身穿白色長袍,頭戴白帽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床邊上,一臉緊張地看著我。


 


“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皺眉問道,隻記得自己暈倒前做了一臺手術,之後發生什麼事情了?


 


同事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尷尬之色。


 


“沈大夫,你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


 


我愣了一下,“昏迷三天三夜?“


 


他點點頭:“是啊,你不知道嗎?你做完那臺手術累得昏迷了過去,把我們都嚇壞了,你要是再晚些醒來,估計就要......”


 


後來的那幾天,我逐漸碎片化回想起了在古代的許多事情。


 


從我和顧璟川的初相見,到跟他相知相惜,再到送他上戰場,嫁入侯府,與他琴瑟和鳴。


 


“願蒼天保佑我活著歸來,從此我們永不分離。”


 


“我們從此,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一段段耳鬢廝磨、亂紅飛花般的曾經,令我面紅耳赤。


 


我摸了摸發燙的臉頰,那些細枝末節過於清晰,以至於我不可能說服自己,那些隻是夢而已。


 


我穿越回來時,才隻是過了三天而已。


 


可我卻在那個世界經歷了真實的七年,閨閣四年,三年人婦。


 


到今天,我已經能全部回想起來。


 


包括顧璟川的欺騙誘哄。


 


我看到他和別的女子恩愛生子,看到他牽著那孩子的手,聲音鏗鏘,言之鑿鑿地對我說:


 


“讓我的血脈認祖歸宗,是母親唯一夙願,你要理解我。”


 


“容音,我絕不會納妾,即使找回了長犀,他也隻是會記在你名下,你還是這侯府唯一的女主人。”


 


後來,他還是納了妾,卻道:


 


“容音,她隻是個外室,不會影響我們之間感情的……”


 


“夫人莫要逼我,我不會過夜,我對她不過是傳宗接代之責,沒有絲毫感情。”


 


顧璟川愛我嗎?或許依然是愛的。


 


在那個時代,他的行為甚至都算不上出軌,甚至於我,他幾乎做到了“最好”。


 


他好像極盡了對我的偏愛,我的靈魂卻無法麻痺自己。


 


不,不是這樣的。


 


我不需要他的偏愛,無論什麼時代,這世上總有人願意守著一個人終老的。


 


是他辜負了我們的諾言。


 


一次次堆積的失望妄圖讓我麻木,讓我同化,又何嘗不可笑。


 


我的糾結,我的痛苦,在他眼裡都毫無意義,是無理取鬧。


 


我神情恍惚了許久,置於現世,我還是那個母胎單身的女醫生。


 


朋友給我介紹了相親,我依次個個去見了,心中都泛不起絲毫波瀾。


 


也許那段異世的情傷帶給我的衝擊過於大,讓我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後來,我心緒不寧,辭去了過於疲勞的手術醫生工作,出發去旅行。


 


在崇山峻嶺,天高雲遠下,我逐漸忘記了煩惱。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心口處的疼痛逐漸淡去,我重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在熱愛的領域發光發熱。


 


愛情,不過一場異世的孽緣。


 


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呢?


 


現在,就連他的面貌,我似乎也記不太清了,他到底是我什麼人?


 


8


 


顧璟川靜靜地坐在妻子的屍身旁,遲滯了許久,終於淚如雨下。


 


苗疆的巫蠱之術,可令屍身移魂,蠱蟲侵蝕的代價會讓人痛苦萬狀,他一直都知曉。


 


可他沒想到,他隻是納個妾室,夫人卻對他如此決絕。


 


他握著沈容音寒涼僵冷的手指,貼在自己溫熱的面上,心痛一陣陣襲來。


 


顧璟川是庶出,曾親眼看著小娘被主母折磨S在自己面前,自以為此生已經冰冷無情,隻有利益。


 


可在這一刻,他明白了什麼是撕心裂肺,冷痛徹骨。


 


“為什麼,為什麼你寧可承受錐心蝕骨之痛?也要離開我?”


 


過了良久,他才猛然抬起猩紅的眸子,想起來夫人曾經一本正經地對他說:


 


“其實我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如果你負我棄我,我就會回到原本的世界,與你永不相見。”


 


那時候他總以為是女兒家情腸,說的些玩笑話,便也附和著應允。


 


“容音,我發誓,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相欺,不相負。”


 


顧璟川低頭,自嘲地落淚。


 


“原來,這就是你永遠消失的方式。”


 


“你寧可承受痛苦而S,也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了,哪怕隻是逢場作戲。”


 


他的夫人當真從未變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廂,整頓好衣裳的趙素素也姍姍來遲。


 


當她看到主母的屍身時,先是失聲驚呼,緊接著緊緊捂住了嘴。


 


她不知道該竊喜,還是該悲嘆。


 


畢竟在她眼裡,這位主君亦是一位涼薄寡情之人。


 


她自小就被人牙子賣進府,服飾顧家祖母,奴顏婢膝,謹小慎微,終於在十六歲那年,博得了老太太喜愛,將她獻給小侯爺做通房。


 


柔情蜜意,蓄意引誘,她終於懷上孩子。


 


原以為自己可以從此擺脫奴籍,扶搖直上,可是她心心念念視為救贖的男人卻對她說:


 


“我與夫人伉儷情深,不可能再容下第三個人存在,我會撥幾個人伺候你,從此你住在這處別院,絕口不可對人提及是我的外室。”


 


這回答猶如晴天霹靂,趙素素咬緊了下唇。


 


彼時她已經懷上他的孩子,他卻絲毫不顧及她一個女子的名節,將她孤零零扔在這裡。


 


無媒苟合、未嫁失節,幾座大山就足以將她壓倒。


 


萬幸的是,她一直在府裡見慣了人情瑣事,那些刁難都沒能擊潰她,她安安靜靜待產,終於在臨盆之前想了個主意。


 


趙素素買通了小廝,讓她去通知侯爺,自己難產。


 


實則就是要引他過來看她。


 


她很清楚,男人對某種第一次獻給自己的女人都會倍感驕傲,無論是初為人夫還是初為人父。


 


這一點,即使他的夫人如山巔明月高不可攀,他對自己這種特殊的感情,也永遠不會變。


 


那一晚,她得償所願,生下了一個兒子,看到顧璟川喜極而泣,內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原以為這次一定可以被帶回府升為姨娘,可顧璟川卻對她說:


 


“我答應了夫人,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永不會納妾,你和長犀,日後還是在這裡住著,我不會虧待了你們。”


 


他所謂的不會虧待,無非就是給吃給喝,可長犀一日不認祖歸宗,她就永遠要受人詬病。


 


她對這個男人的心徹底S了。


 


後來,她終於決定使出些非人手段,她先是利用沈容音的兄長,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又誘顧璟川到自己床上。


 


她算準了那位夫人的介懷,眼裡揉不得沙子,卻沒有算準沈容音的決絕。


 


此刻,趙素素怔怔地望著床上慘白的女子,一時竟不知那裡躺著的,是夫人,還是自己。


 


情,用命賭。


 


這個男人,真的值得嗎?


 



 


顧璟川沒有繼續納妾,而是選擇將趙素素遠遠送走,安置到了江南別院。


 


他獨自一人守在夫人的靈堂七日七夜。


 


後來,沈容音離開的整整一年裡,他都在研究各種能找回她魂魄的方法。


 


他的夫人曾說過,跟他不屬於一個世界。


 


那他能不能想辦法去到她的世界,或許那時候,她就會重新為自己動容,能和他在一起了。


 


他輾轉找到了一位苗疆蠱師。


 


那人終於為他長久的困苦答疑解惑。


 


他說,沈容音催動了古術千秋蠱,才能回到她原本的時空。


 


顧璟川急切問他,那自己該如何才能見到她?


 


蠱師告訴了他催動千秋蠱的方法,同時告訴他,他不屬於的時代,即使過去,也很快會湮滅消失。


 


他不在乎,隻要能見到她。


 


他不僅沒有另娶續弦,還孤身請命去了邊關打仗,立下了軍令狀,生S無悔。


 


在戰場上,他總是比別人更勇猛,毫無牽掛,主動深入敵營。


 


被敵軍的劍刺穿心髒的那一刻,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催動了千秋蠱。


 


隨後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之後,他的魂魄來到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時代。


 


他見到了沈容音,看著她在臺上光芒萬丈,笑得溫婉,接受學術頒獎。


 


她身穿一身白色長裙,裙角繡著點點棠梨,與他記憶裡的模樣一般無二。


 


顧璟川喜極而泣,想伸手去抱她,卻發現自己的魂魄已經變得透明,隻能絕望地穿過她的身體。


 


而他隻能像黑暗裡的老鼠,窺視著她,不甘而扭曲的被風吹散,消失於這個世界。


 


靈魂完全消散之前,他後悔了,知道自己輸得徹徹底底。


 


容音曾經對他說過,她最喜歡棠梨樹,每年花開時像雪落在了春天。


 


如若沒有,桃花也很好。


 


成婚那年,他沒有買到棠梨樹,於是栽種了滿園的桃樹。


 


顧璟川戰S多年以後,有人向荒廢的顧府後院裡面望去。


 


裡面的桃花早已被盡數砍去,取而代之的,是滿院雪白的棠梨。


 


如今,已亭亭如蓋矣。


 


(完)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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