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作為京中最大的酒樓,自然也是最高的。


 


而今夜謝惟定的包廂,也在最頂層。


 


置身於此,可將每一簇煙火都看得清清楚楚。


煙花在餘光裡綻開,眼前人忽然變得朦朧。


 


「《牡丹亭》也是你安排的?」


 


「還有那些離開的計劃,也是你故意拖延時間編造的?」


 


就是為了等到子時,為我放一場煙花。


 


「嗯。」


 


「但離開的計劃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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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惟忙道。


 


「都收了你的藥酒了,總要回禮吧?」


 


我低頭將淚水斂回,「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煙花的?」


 


「還有啊,怎麼放了這麼久還沒停?」


 


「你放這麼大一場煙花,可違反了京裡的禁燃令,皇帝老兒可不會像包庇謝慎一樣包庇你。」


 


隻見謝惟笑得散漫,「誰說煙花是我放的,隻是存放煙花的地方失火了而已。」


 


「你瘋了?你將庫房裡所有的煙花都燒了?」


 


眼前的煙花頓然失色,每一聲爆響都讓人心驚。


 


按理京中不會存放那麼大一批煙花,之所以會有,是因為一個月後是皇帝老兒的生辰。


 


那些煙花都是為了皇帝的萬壽日準備的,前世謝慎也隻是用了一點,謝惟竟然敢將全部都燒了。


 


「對啊。」


 


「你的煙花比蘇梨多,也慶祝得比她早。」


 


謝惟朝我挑眉,「高興嗎?」


 


「高興什麼?高興你明日就要被人押進大牢嗎?」


 


「給我慶祝一次生辰就要把自己搭進去嗎?」


 


我連推了謝惟兩下,又急又氣。


 


「怕什麼,不會查到我身上的。」


 


「煙火是三哥管的,州府大理寺的把柄我都有。」


 


謝惟笑得更歡了,他低下頭,似要仔細欣賞我生氣的樣子。


 


「看你火氣大的,吃份酥山下下火。」


 


「真的?」我看著碗裡的酥山,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反正現在也不用我來發軍餉了,那些把柄不用白不用。」


 


謝惟點頭,指節在眼前的酥山扣了下。


 


「再不吃也就化了,我特地偷皇後的荔枝做的。」


 


我舀起一口放入口中,荔枝的甜味和牛乳的醇香化在口中。


 


「好吃嗎?」


 


「嗯,很甜。」


 


甜得鼻子有些發酸。


 


「甜?」


 


謝惟意外地也舀了一口,「我明明試過不會很甜的啊?」


 


「沒有很甜啦,剛剛好。」


 


「不過,你怎麼連酥山也會做?」


 


「很難嗎?我吃過一口就可以做出來了。」


 


「……不要臉。」


 


「要臉的人可偷不到荔枝和煙花。」


 


……


 


34.


 


如謝惟所料,最後煙火庫房失火被認為是意外。


 


因為短時間制造一批煙花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加上國庫虧空,萬壽日正好取消放煙火這一項流程。


 


皇帝老兒一連幾日心情都不好,就連一向受寵的謝慎都遭了訓斥。


 


由於謝惟早被撤了官職,火沒燒到他身上。


 


每天除了逼我學騎馬外,謝惟還拉著我滿京城跑。


 


今日去救濟犧牲戰士的家屬,明日就去當鋪裡將手裡的大件換成現銀。


 


日子很快就到了秋狩。


 


我和謝惟來到圍場時都嚇了一跳。


 


皇帝老兒似乎蒼老了不少,看著就不高興。


 


謝慎更是憔悴了許多,雙眼底下皆是烏青,原本清俊的面容上還帶著點胡渣。


 


蘇梨則一臉菜色,比起從前倒是真有了幾分病秧子的模樣。


 


「這是見鬼了?」


 


我縮了縮脖子往謝惟身後靠。


 


「估計是知道要錢不易、當家不易了。」


 


謝惟調侃著,將馬牽給我。


 


「五弟。」


 


「妹妹。」


 


說時遲那時快,謝慎和蘇梨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我們面前。


 


兩人憔悴蒼白地扯著笑臉,更顯得瘆人。


 


「何事?」


 


我和謝惟同時問道。


 


「五弟,近來父皇常念叨你,時常說若是有你在,或許這發不出的軍餉就有指望了。」


 


未等謝惟應聲,蘇梨就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冷得我渾身一顫。


 


「妹妹,繡坊和香粉鋪子的貴客可都念著你從前推出的樣式,你也知我蠢笨,沒你在,鋪子裡的生意一落千丈,隻怕是要連爹娘百年後的棺材錢都要虧進去了。」


 


我和謝惟對視一眼,都清楚他們沒安好心。


 


前世我們就是這樣,他想著為父為國,我想著蘇府上下,到頭來所有人都將我們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


 


「五弟,難道你就看著世家做大、國庫虧空、士兵挨餓受凍嗎?」


 


「妹妹,爹娘年紀都大了,他們受不起驚嚇啊!」


 


35.


 


「我……」


 


「我……」


 


我和謝惟為難地開口,卻在目光落到彼此身上時冒了火。


 


「好你個謝惟,不是說好了成親之後隻圍著我一個人轉的嗎?」


 


「那你呢,蘇淼?新婚夜裡口口聲聲說這輩子隻會給我一個人裁衣刺繡,現在就想違背誓言嗎?」


 


「明明是你,人家說幾句就心軟了!」


 


「分明是你,嫁人了還想著娘家!」


 


我和謝惟誰也不讓誰,四眼相對吵得不可開交。


 


「淼……三弟妹,你……」


 


「三殿下不用替他說話了,他謝惟是什麼人啊?拋妻棄子,忘恩負義!」


 


「五殿下……妹妹她……」


 


「蘇姑娘不必為她開脫,她什麼樣子你也看見了,簡直就是蠻不講理!」


 


「我蠻不講理?好,我今日就讓你看看什麼叫蠻不講理!」


 


我氣極,翻身就上馬揚長而去。


 


風拂面而過,隨著馬兒疾馳吹向兩邊。


 


身後是謝惟的聲音:


 


「好啊你,說不過就走,休想!」


 


聞聲回頭,謝慎和蘇梨早已被我們甩在身後,而謝惟策馬而來,迎風朝我笑著。


 


直至回頭時再看不見謝慎和蘇梨,我們才停下。


 


「出師了啊。」


 


謝惟翻身下馬,走過來朝我伸手。


 


「我自己可以。」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成功落地。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謝惟不要臉地朝我揚起下巴。


 


忽地跑過一頭鹿,眼神警惕。


 


風徐徐吹來,順著謝惟的目光,可以看到躲在暗處的侍衛。


 


每年圍場中的獵物都是專門放下來的,參加秋狩的皇子公子按照所獵之物計分。


 


鹿、狐狸和野豬都歸屬一等,記二十分。


 


而眼前的鹿,很明顯是侍衛特地為謝惟趕過來的。


 


謝惟勾起唇角,「來,現在來看看你射箭學得如何。」


 


說著,他抽出箭遞給我。


 


「你……你沒教我射箭……」


 


雙手從背後伸過來,一隻將我的手放在弓上,一隻讓我握住箭。


 


「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傷到自己的。」


 


「少自誇!」


 


回頭時鼻尖恰好擦過他的下颌,日光和鼻息一同落下,分不清哪個更暖。


 


「專心點。」


 


謝惟俯下身,握住我的手將箭搭在弦上。


 


「都快走了,你不是還想著奪頭彩吧?」


 


能如此明目張膽地調動侍衛驅趕獵物過來的隻有皇帝老兒。


 


目的也很簡單,無非是想借著謝惟奪頭彩讓他官復原職。


 


得罪世家的事謝慎做不得,謝惟來做再合適不過了。


 


「我可沒說啊。」


 


謝惟散漫地應道,帶著我的雙手忽然調轉了方向。


 


原本指向鹿的箭如今正指著草叢後的侍衛。


 


手一松,箭離弦。


 


劃破秋風,停在了侍衛前的草叢裡。


 


雖沒傷到人,卻足以將他們嚇破膽,連連後退。


 


「蒼蠅就是煩人。」


 


36.


 


那些侍衛自然不會輕易罷休,後面又連續趕了幾次鹿來。


 


謝惟不是射偏了,就是故意將鹿趕走。


 


最後的一次,他們索性趕來了一隻受傷的白狐。


 


謝惟也不甘示弱,幹脆找來草藥替白狐包扎。


 


來來回回將侍衛們繞了一圈,直至快結束也不曾捕獲一頭獵物。


 


皇帝老兒最終忍無可忍,傳旨召謝惟去問話。


 


「狩獵還未結束,勞煩公公回話,讓父皇再等等。」


 


「五殿下,陛下的意思是讓你立刻過去,你就別為難老奴了。」


 


皇帝老兒的心腹葉公公還沒意識到謝惟的態度,話裡透著威脅。


 


「公公這話說的,狩獵還未結束,若是被人看到,還以為我能力不足,獵不到獵物回去找父皇哭呢。」


 


謝惟笑意漸冷,「所以,還是讓父皇再等等吧。」


 


「若是等不及了,就讓他老人家親自來找我好了。」


 


「你……」趙公公眯起眼,這才認真審視起謝惟來。


 


「五殿下這是要反了天了?」


 


趙公公素來一人在上萬人在下,就算是謝慎也會給他幾分薄面,今日在謝惟面前踢到鐵板倒是頭一回。


 


「是啊,我就是反了,又如何?」


 


「好......」


 


話音未落,眼前被謝惟手掌阻擋。


 


再移開時,葉公公早已被射穿眉心朝我們倒來。


 


謝惟將他一腳踢開,「都說了再等等了,你看,不聽我的話,連命都搭進去吧?」


 


說著,還順手抽出劍來擋開飛來的利箭。


 


「還逞口舌之快,還不快走!」


 


我躲在謝惟身後,看著落在腳旁的箭,心都在發顫。


 


上輩子為了不讓謝慎被刺客找到,我故意弄出聲響吸引他們,被追了一路。


 


「放心,上輩子都S不了,這輩子會更好。」


 


說著,謝惟拉起我的手就跑。


 


圍場的地形早已熟記於心,哪裡是藏身之處,哪裡是刺客的埋伏地,哪裡是我們離開的方向,我和謝惟都一清二楚。


 


37.


 


刺客的目標其實是謝惟。


 


前世我和謝惟被抓後,謝慎和皇帝身邊的刺客就開始撤退。


 


謝惟說,刺客是被他打得屁滾尿流的匈奴人。


 


此番前來,也是想S了他永絕後患。


 


手被他攥得很緊,一時拉著我往前跑,一時將我護在身後同刺客搏鬥。


 


還未走到上輩子的懸崖,他已染了一身血,唯獨握住我的那隻手是幹淨的。


 


「謝惟,你先松手。」


 


「不松,刀劍無眼。」


 


「你聽我說,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麼?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能做什麼?」


 


「我準備了……」


 


「我也準備了,一隻手對付這些匈奴人綽綽有餘。」


 


......


 


最後我沒忍住,一把迷魂散將剩下的匈奴刺客迷倒。


 


謝惟捂住口鼻,一臉震驚地看向我。


 


「這是......」


 


「迷魂散,藥性大,用來迷倒身形高大的男子最合適不過了。」


 


「你怎麼不早拿出來?害我白瞎這身衣裳了。」


 


「我想啊,手被你握這麼緊,迷魂散又藏在這邊,還一路跑,拿出來容易嗎?」


 


我晃著被他拉住的手,「你自己看。」


 


謝惟這才松開手,「我這不是以為你怕自己會拖累我,所以才……」


 


我沒好氣地走到不遠處的樹下,將昨夜我掛上去的包袱拿下來。


 


將手帕和鞋子都扔給了謝惟。


 


「擦幹淨你身上的血,鞋子記得換掉。」


 


「啊?」


 


謝惟睜大雙眼,很是意外。


 


「怎麼?不想要啊?」


 


他沒接話,而是默默地走向了另一邊的樹,也從樹上拿下來一個包裹。


 


裡面也有兩雙鞋,一雙長靴,一雙繡花鞋。


 


38.


 


「我是想說兩雙鞋,我們穿哪雙好?」


 


謝惟一手拿著一雙鞋,看著我傻笑。


 


「你買的合我的腳嗎?」


 


我拿過他的鞋,半信半疑地套在腳上。


 


出乎意料地合適。


 


作為曾經蘇府繡坊的少東家,京中的競爭對手我都十分了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出自與自家繡坊旗鼓相當的雨晴閣。


 


雨晴閣不僅繡工好,做出來的鞋又軟又輕,京中貴女的鞋多出自雨晴閣。


 


「這不是挺合腳的嗎?」


 


謝惟湊上來,跟我一起低頭看。


 


「你怎麼知道我穿多大的鞋?」


 


「對著你的鞋量一下就好了,這是什麼難事嗎?」


 


謝惟笑著,將我送他的鞋穿上。


 


「真巧,你送的也剛好合適。怎麼,你是不是也偷偷量我鞋了?」


 


「我是問了府裡的管家。」


 


我將他一把推開,走到懸崖邊將鞋扔了下去。


 


「這鞋哪買的?穿著還挺舒服的。」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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