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天巨樹就此傾塌,化作一粒塵煙,隨歷史消散。
徐沉千裡護送證據有大功,被聖上越級提拔為御史中丞。
居五品官,著緋色服。
在聖上重新親政之日,顯而易見的前途明朗。
49
如奚凌釗先前所說,他也到了必須離開的時候。
而醉春樓近日太過顯眼,為了避免吸引注意,將會轉手他人。
原本的情報勢力也會轉向地下,變得更加隱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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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假以時日,會以另外的面貌出現在盛國。
但那已經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
此次我一路護持徐沉返京,或多或少地引起了部分人的關注。
情報統領的位置,我自然不能再擔任下去。
小王爺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回苗國,幹脆做他的王妃。
但我拒絕了。
北境原國那邊,曾和我有過伏龍關合作的另一位諜子統領,也發來密信邀請我去她身邊發展,同樣被我婉拒。
心願已了,再無牽掛。
我想去尋自己的未來。
50
幾日後,我最後一次在醉春樓登臺演藝。
仍是奚凌釗為我上妝。
小王爺替我挑了身淺雲輕紗裙,挽凌虛髻,妝容很淡,倒是顯出世外之人的仙氣飄飄。
他照舊替我描眉,湊近時神色認真,畫完卻沒第一時間離開,反倒驀地一笑:「孟孟,我聽說在你們盛國,描眉是丈夫會為深愛的妻子做的事。」
奚凌釗伸手將我眉尾的一點黛色暈開,讓那形狀看起來更自然些,口中玩笑道:「這都是我為你描眉的第六年了,倒也勝似夫妻。」
我仰頭看著他,也笑道:「是啊,殿下。」
離開幾個月的時間並未削弱我的人氣,反倒愈發熱鬧,仍舊歡笑連天,珠翠遍地。
但這日的舞,我跳得最暢快。
今日的琴音,我彈得最肆意。
醉春樓是煙花之地,最初是我噩夢的開始,後來成了我的所有物,我一切能力和抱負的承載地,最後成了我與小王爺在盛國的「家」。
曲終舞歇,我走向房間。
我知道徐沉在那裡等我,沐浴焚香幹幹淨淨的,等著我兌現過去的諾言。
但走到半途,忽然被一隻手拉進隔壁漆黑的房間。
熟悉的呼吸聲讓我放松了身體,沒有掙扎。隻是腿上被什麼東西硌到,我伸手摸去,卻是那塊定親玉佩。
我有點好奇地問:「這塊也是仿造的?」
「當然是真的。」小王爺不屑地輕哼,「本王隻用真貨,外面那些男人才配仿造的。」
奚凌釗今天似乎和往日不太一樣。他的嗓音低沉,手掌撫過我的臉龐,最後落到衣衫之上:「小清漣,頂著我親手化的妝,穿著我親手挑的衣裳,裡裡外外都有我的影子……卻要去寵愛其他男人嗎?」
我略微挑眉,笑眯眯地反問:「那不然呢?我二十二歲了,該有的需求也都有,難不成孤獨終老一輩子嗎?」
「我不行嗎?」奚凌釗的臉隱沒在陰影裡,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卻直覺他的語氣有些危險,「我陪你從十六歲到今日……選我不行嗎?」
我嘆了一口氣,坦然相告:「不行啊殿下,我如今自由慣了,不願被拘在苗國的宮牆裡。」
奚凌釗將我禁錮在他的懷抱裡,呢喃道:「那我隻要今晚……好不好?」
我想了想,問他:「如果我拒絕,殿下會放我出門嗎?」
奚凌釗的語氣認真:「可以啊,那咱們去隔壁找徐沉唄,我不介意一起。」
——事實證明,小王爺還是從前那個隨心所欲的神經病。
我沒忍住樂了,最後縱容一般地,把自己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在他懷裡。
「那隻好對不起徐大人了,畢竟凡事都講先來後到,是不是?」我側耳傾聽小王爺的心跳,對他說,「謝謝你啊,奚凌釗。謝謝我們這六年。」
奚凌釗彎腰將我抱起來,動作輕柔地放在床上。
然後當夜十分的不做人。
51
我想起六年前逃離醉春樓時,曾經從二樓跳下去摔斷了腿。
後來被奚凌釗戳著傷處,讓我哼兩聲給他聽。
事實又證明,這麼多年了,某些人的喜好還是沒什麼變化。
52
第二天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撿到了徐沉。
他等我一整晚,穿著輕薄半透的衣裳,黑著兩隻眼圈對我說:「醉春樓的隔音沒有那麼好。」
在男人控訴的眼神中,我摸了摸鼻子,試圖和他講道理:「奚凌釗馬上就走了, 而且當初你跳崖之前不是也說過, 不介意我找別人嗎?」
事實再次證明,吃醋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
隻能靠哄。
53
雖然決心尋找屬於自己的未來,但我知道得太多,按照常理來說根本不能活著離開組織。
盡管有小王爺做擔保,但也難免在離別之前給我喂了毒, 以確保他們能夠隨時掌控我的生S。
毒藥是一枚白色藥丸。
入口有點甜, 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
奚凌釗說,這種毒需要定期服用解藥,否則就會爆體而亡。
所以我餘生依然需要活在苗國情報組織的監視下。
但是沒關系,我想。
如今的日子已經很好了。
腰纏萬貫和手握力量的滋味都體會過,我已尋到了內心的安寧。
54
三年後, 江南新開了一家「四方茶館」。
店主是個溫柔美麗的女人,雖然時常笑吟吟的,卻有著深不見底的能耐。
店員是一對母女, 操著西北口音,據說來自從前的伏龍關, 熱情又大方。
江湖傳聞,四方茶館匯集天下情報。
若你心有疑惑,便去店裡喝一碗茶。
也許正遇到心情不錯的老板娘, 她將會給你答案。
(完)
番外
1
小王爺為了替我解毒, 一有空闲就跑到我的茶館來,拉著我廝混幾日再戀戀不舍地離開。
每次的「解藥」都是甜甜的小丸子, 顏色和口味還不大相同。
以至於我十分懷疑這東西的真實性。
於是有一次故意沒吃, 果然發現自己的身上毫無異樣,更遑論什麼爆體而亡。
我暗中寫信問了侍月姐姐,對方的回信大致如下:
【毒藥?殿下故意哄你的把戲而已, 他哪裡舍得給你吃那種東西?
從醉春樓解散的那天起, 你就徹底自由了。】
我看完回信, 等小王爺再來時就伺機捆了他的四肢,磨得他汗水淋淋, 直到松口道歉為止。
「我隻是怕你甩開我,就此消失不見。」他含著泣音道。
等我心軟了,又很用力地欺負人。
——再信奚凌釗的鬼話我就不姓孟。
我發誓。
2
徐沉奉旨南巡時, 來到我店裡喝茶。
畢竟是自家的關系戶,當然由我親自上茶。
大庭廣眾之下, 他握住我的手腕輕輕摩挲, 紫色官服襯得那張臉愈發清俊而貴氣, 緩緩開口道:「聽聞這四方茶館內可以打聽到天下消息, 本官心中有一困惑, 不知老板可否為我解答?」
我不知道這家伙又搞什麼花樣, 無奈地配合他演出:「大人請說。」
徐沉微微一笑:「老板可有相好之人?」
四周的吃瓜群眾都倒吸一口冷氣, 暗戳戳地看著我們的方向。
三品大官和神秘老板的愛恨糾葛,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孰勝孰敗, 在此一舉!
我還未開口, 門外忽然傳來冷笑聲。
一個綠眸俊美的男人走進來, 身上的銀飾在行動間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奚凌釗伸手將我摟入懷中,挑釁道:「我就是老板的相好,如何呢?」
徐沉手中捏著的茶杯緩緩碎裂。
他看向我, 似笑非笑地求證道:「那我呢,老板?」
我:「……」
幾年過去,這兩人怎麼還越發的劍拔弩張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