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向來要強,什麼都要做到最好,有一次對打不如鐵牛,你還在錦繡閣裡哭了鼻子。」
殿下說的是五年前的舊事。
那時我剛從訓練營地裡頭脫穎而出,準備在東宮嶄露頭角。
可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就因為對打不如鐵牛,被踢了出來。
在鐵牛拿到牌子去做任務時,我就蹲在錦繡閣裡抹眼淚。
被路過的殿下發現。
穿著雪錦的太子殿下聽完原委,冷淡的面容上露出了一點稍縱即逝的笑意。
他從懷袖裡取出一枚太子私印放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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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溫和地說,這是比鐵牛的令牌更厲害的東西。
倘若我以後做到第一,就可以去他身邊成為天字號的影衛。
後來我日夜苦練,爭分奪秒地提升自己。
終於走到了殿下的身邊。
卻沒想到殿下竟然還記得這件丟臉的小事。
尷尬地蜷了蜷手心,我無聲地垂下頭。
聽上首的殿下嗓音縹緲地問我:「謝十三,東宮的奉儀,比蘇和的皇子妃要好嗎?」
殿下給的東西,自然是要比蘇和那個髒東西好得多。
更何況影衛的第一鐵律,就是不能背棄主人。
我雙膝跪地,聲音嚴肅地向殿下表忠心。
「謝十三隸屬東宮,永遠不會背棄太子殿下。」
整個書房靜了下來,上首處落下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殿下伸手親自扶起了我,卻遲遲沒有松開。
直到我茫然地抬眼,他才面容沉靜地開口。
「謝十三,你現在是東宮的奉儀,而非影衛,不用跪來跪去地表忠心。」
我老實地點了點頭。
殿下見狀慢慢松開了手,唇角處隱隱露著一點笑意。
他伸手將我鬢邊的碎發順到耳後,嗓音裡含著笑:
「要是你真的能明白,我也不用……」
他聲音淡了下去,欲言又止,話沒有說完便讓我出去了。
12
西域曼陀羅的花粉可以編造出令人心魂蕩漾的春夢。
藥效最多可以維持一炷香。
算算時間,現在蘇和應該剛好心滿意足地醒來。
我拿喬地對著銅鏡梳妝,一面描眉,一面用眼尾看向身後的床榻。
蘇和臉上含著蕩漾的春情,松散著裡衣走到我身後,嗓音裡都帶著回味。
「春至人間花弄色,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滴露牡丹開……」
不等我開口,他又看向窗外的天色,攏了攏松散的裡衣,就準備離開。
我適時地伸手拽住他的半片衣角,佯裝嗔怪地開口。
「七殿下剛得了手,就要將妾撇到一邊嗎?」
蘇和唇邊噙著笑,伸手狎昵地來掐我的臉,聲音中含著兩分興致。
「那小嫂嫂想要如何?」
我仰著臉,嬌聲嬌氣地道。
「要是七殿下還未厭棄了妾這副身子,明日亥時,妾在梨園裡頭等著您。」
蘇和想了想,笑著應了下來。
13
第二天我剛推開廂房的門,就被人捂住眼睛摟在了懷中。
看臺上戲詞咿呀,耳邊是蘇和溫熱的喘息。
「小嫂嫂,怎麼來得這樣遲?」
當然是因為神威大將軍為人過於謹慎,派人誘了兩三次,他才跟著進了梨園。
路上耽擱了很多時間。
我伸手撥開蘇和沿著外衣往裡鑽尋的手,扭臉在矮凳上坐下。
聲音嗔怪道。
「七殿下怎麼這樣不正經。」
我雙手捧著玉白酒盞中的不夜白,喂到蘇和嘴邊。
拿捏著嗓音問他:
「要是被太子殿下發現,一定會S了我們的,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
蘇和用嘴來銜酒盞,聞言不屑地嗤笑。
「我舅舅是神威大將軍,蘇珩怎麼敢動我?就算他知道了這件事,也隻會悶頭做個王八。」
就在他喝完酒,要嘴對嘴哺給我時,我伸手推了推,將信將疑道。
「可太子終歸是太子,神威大將軍真的會為了殿下……」
話未竟,蘇和臉上已經有了不耐煩的神色。
他嘖了一聲,一口飲下酒水,望向看臺上的戲子,用手拍打著節奏。
懶懶散散地解釋道。
「我舅舅無後,拿我當兒子看,連號令三軍的兵符都肯給我賞玩,區區一個太子算什麼!」
我將空了的白玉酒盞中倒滿了酒,遞過去,順勢問道。
「神威大將軍這樣的人物,怎麼會連孩子都沒有?」
聞言,蘇和臉上的神色冷了下來,側頭用漆黑的眼瞳靜靜看了我一眼。
雖然是個品行不堪,肆意妄為的人,但身為皇族的戒備心卻並不比旁人少。
在他開口訓斥前,我伸手搖了搖懷袖中的母蠱。
蘇和臉上閃過一瞬的茫然,呆怔地看著握在手中的白玉酒盞。
我面容平靜地重復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殿下可知,神威將軍這樣的人物,為何連子嗣也沒有?」
吐真蠱的作用下,蘇和神情呆滯地開口回答。
「因為舅舅早年在戰場上傷了根基,從此便再也不能使女子有孕,因此他拿我當兒子養。」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便繼續開口問道。
「可是妾聽說,數年前的北越之戰,將軍重傷下了戰場,是貴妃娘娘請的御醫。」
「那位王姓御醫在為將軍診治後,卻突然S在了走水的家中。」
我喟嘆著拿腔拿調。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貴妃娘娘一定是想要多一個人疼愛七殿下,所以才讓王太醫損毀了神威將軍的根基。」
蘇和沒有說話,因為吐真蠱隻有在問話時才會開口回答。
但沉默有時比回答更有威信。
聽著隔壁杯盞被人一把掃到地上的破碎聲響,我慢慢勾了勾唇瓣,伸手捏S了袖中的母蠱。
蘇和顫著眼睫醒來,又看了兩眼唱臺上的花旦。
無趣地丟掉手中的酒盞,起身就要離開。
這一次,我沒有伸手挽留。
隻是看著他大搖大擺離開的背影,動手又將白玉酒盞中斟滿不夜白。
鐵牛從窗外翻進來,一把接過不夜白。
一口悶了以後,聲音沉穩地道:
「任務完成,就等著殿下最後收網了。」
14
春蒐之後聖人如同上一世般,要為太子殿下賜婚。
京都貴女的小像,如同流水一樣被小黃門送進了東宮。
我在午後提著一盞食盒,走到了書房前。
守衛看了一眼,就不在意地將我放了進去。
殿下正凝眉看著桌案上的奏章,半明半暗的光影中,青年神色冷淡而沉肅。
卻在聽見聲響後,向我投來松散的一眼。
薄薄的唇邊噙著抹淡笑。
「奉儀是來探看太子妃人選的?」
看來殿下已經做好了抉擇,難道又是上輩子的盧瑩嗎?
我有些愁悶地蹙起眉心。
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隻溫熱的手指輕輕點在我的眉心,殿下聲音中含著笑意。
「謝十三,怎麼太子妃還沒進門,你就一副妒婦的模樣?」
妒婦倒不至於,我隻是怕殿下娶回一個毒婦。
但S而復生終歸是駭人聽聞,所以我什麼也沒有說,任由殿下牽著走到了桌案邊。
在小黃門送來的一眾貴女小像旁。
本該用來遴選太子妃的畫紙上,畫著一個眉眼含笑的女郎。
女郎有修長的身段,眼尾處泛著紅的淚痣。
穿著天青色薄紗,在院中回首。
手中提著一盞驅散霧靄的燈。
青色提燈上的墨跡未幹,很明顯是剛被人畫好。
我訝然地眨了眨眼睫。
因為畫像上的女郎和我長著一樣的面容,就連眼尾處的紅色小痣都一模一樣。
來不及思考殿下這次為什麼沒有求娶盧瑩。
我有些疑惑地指著畫像詢問:「殿下這是何意?」
回應我的是一個透著冷香的溫熱懷抱。
殿下的聲音徐徐。
「謝十三, 皇子妃也沒什麼珍貴的, 我會給你太子妃的位置。」
「再往後你還會成為大周的皇後。」
長到及笄前,我都是東宮的影衛。
為了成為天字第一號的影衛走到殿下身邊,我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勤學苦練。
人生的前十幾年,我的人生相當乏味,大概就是習武、做任務,然後極少的闲暇時間都用來看話本。
我看話本不拘泥於某一種類型, 基本上有什麼看什麼。
但是所有關於風月的話本卻全都在說一件事。
男人的執念是娶自己心儀的人做妻子,若是先娶了旁人,那必定會休棄掉前頭不喜歡的那一個,然後再去迎娶真正喜歡的那個人做妻子。
我不怕日後被殿下休棄,隻是覺得那樣有點麻煩。
所以我直截了當地開口詢問。
「殿下不喜歡盧家的小娘子了嗎?」
殿下聞言漆黑的眼瞳變得幽深起來,靜靜地盯著我看, 直到我垂下頭。
他才慢條斯理地發問。
「十三為什麼覺得我會心儀盧家的小娘子?」
不等我開口,他就伸手點了點我的鼻尖, 無奈地嘆息。
「真是木訥得可怕。」
15
殿下沒有解釋, 但殿下卻向聖人求來了賜婚文書。
隻是婚期卻被迫延後了許多。
因為大周的七皇子蘇和在駕馭馬匹時, 突然從驚馬身上摔了下來。
甚至等不到太醫院的救援,就口中咳血的S在了軍營裡頭。
貴妃哭得雙眼紅腫, 向聖人求來了大理寺卿監察。
一副誓要找到元兇千刀萬剐的模樣。
反倒是平日裡寵愛外甥的神威將軍,整日裡忙於庶務,臉上不見幾分悲色。
大理寺卿審查了半個多月, 最終得出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
七皇子蘇和身前駕馭的馬匹,是從北越生擒的千裡駒。
整個大周上下,隻有神威將軍才有這種來自北越的千裡駒, 事發後大理寺的人更是在被擊S的千裡駒腳掌上發出針眼。
很明顯,千裡駒是收到了什麼刺激, 才意外發狂, 將人甩到了腳下。
一切線索都指向了七皇子唯一的舅舅,神威大將軍。
貴妃滿臉不可置信,猩紅著眼角拽住親弟弟的衣領, 聲淚俱下地質問。
「他是你親外甥, 向來敬你,愛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神威將軍隻是木著張臉,無情地撥開了嫡姐的手。
嗓音平靜地將自己的隱疾公之於世, 連不能生育子嗣的痛恨都一並對著嫡姐說出。
最後他推開嫡姐含淚伸出的手, 連反抗也沒有, 面無表情地被劊子手帶到了監斬臺上。
隨著蘇和和神威將軍的S, 壓在我心頭沉甸甸的擔憂終於徹底散去。
當晚, 殿下又一次讓人將我帶到太子寢居。
我被迫捧著賜婚文書,一字一句地宣讀上面的文辭。
偶爾嗓音發顫,殿下就哼笑著掐住我的腰臀。
直到我力竭, 眼眸裡湿漉漉的厲害。
殿下才寬宥地收了手, 眉眼溫和地將我攬進懷中。
「謝十三,數月前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被人截S在太極殿,醒來時縈繞在我心間的竟然不是恨意。」
「我隻是很想見你,大概是即便我身S, 也希望你能活下去。」
「你自幼長在東宮陪了我十六年,以後我們還會有很多個十六年。」
「謝十三,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