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比不上她?”
聽到身有殘疾時,謝時安身影晃了晃。
他抬起頭,卻被刺眼的陽光灼痛了眼。
“她不能生育……”謝時安喃喃道:“是為了救我這條命。”
任憑李碧兒如何大鬧,謝時安還是回到了南鳳宮。
裡面靜悄悄的。
謝時安心頭泛起一絲不安。
以往這個時候,她會到院落裡打水,然後一腳深一腳淺的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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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打不動。
現在如此安靜,是不正常的。
謝時安急促的呼吸著,一把推開了大門。
院落裡沒有任何人影。
水桶放在角落,微微有些傾斜。
這個姿勢,他是記得的。
昨天他放水桶時,下面有個小石頭,他隻看了一眼,懶得移開。
現在,這個水桶還是那樣擺放著。
沒有絲毫變化。
莫名而巨大的惶恐,像是漫天烏雲,徹底包裹了謝時安的心髒。
不對勁。
他忽然喊了起來。
“易揚!”
“揚兒!”
沒人回應。
謝時安艱難的邁開步子,走到易揚居住的屋門口。
吱嘎一聲。
她靜靜的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胸口,以一種安詳的姿勢。
睡去了。
8
謝時安在床頭坐了一天。
他動不動就要探探易揚的鼻息,希望能感受到氣息的流動。
可是沒有。
易揚身邊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揚兒。”
他嘶啞著嗓子,聲音卻比任何一次都溫柔。
“你不要和朕開這種玩笑。”
“朕現在就給你封妃,不對,給你立後,你不要嚇我,起來好不好。”
謝時安不停的呼喚著,試圖叫醒這具冰冷的軀體。
沒有回應。
謝時安自言自語了一會,忽然暴怒起來。
他起身掀翻了櫃子,打碎了屋裡為數不多的瓷器。
“朕明明跟你說了,會立你為後,你隻需要忍耐些時日,這後位便是你的。”
“可你偏偏……”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起身走出門外。
——
謝時安命人把御醫押到跟前。
“那晚,我讓你給惠嫔檢查,你到底查探出了什麼。”
御醫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皇上息怒,屬下,確實沒有發現。”
噗。
侍衛的劍,貫穿了他的左臂。
謝時安不顧御醫的慘叫,聲音冷然。
“若你再不說實話,下一劍,便不是刺你胳膊了。”
御醫渾身抽搐,道:“皇上饒命,屬下,屬下都說。”
“那天,我給惠嫔號脈時,她的脈象其實並不平穩,而是異常虛弱,有好幾次,屬下甚至都感覺她的脈搏停止了。”
謝時安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而且,惠嫔的肺腑之中,鬱結著一團氣,那是受了巨大的打擊,才有的症狀。”
“屬下的確不知道惠嫔的病理是什麼,但有一件事,屬下可以確定。”
“以惠嫔的身體情況,她的精神不能再受刺激,否則,壽命便會嚴重縮短。”
謝時安差點從椅子上摔倒下去。
他勉力支撐著身體,沉沉開口:“何人授意?”
御醫顫聲道:“是,皇後娘娘。”
“她提前打點屬下,說不管何時,隻要給惠嫔看病,都要報她身體康健,屬下,屬下隻是奉命行事啊。”
謝時安揮了揮手,侍衛領命,一刀刺穿了御醫的心髒。
謝時安閉上了眼,但易揚那幾天的模樣,卻還是清晰的浮現。
她明明病的很重,可自己卻為了皇後的腳傷,把她丟在了原地。
她明明沒有撒謊,可自己卻聽信御醫的一面之詞,就不由分說,過去把她羞辱了一通。
易揚不能再受刺激了。
可自己,偏偏一次又一次,在她心上,留下難以愈合的傷口。
謝時安記得,當時,她吐了好大一口血。
血的顏色,是觸目驚心的黑。
可他是怎麼想的呢?
隻把這些,當做了她爭寵的把戲。
謝時安的頭忽然疼了起來。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把他的腦袋生生撕成兩半。
他想起這兩天,易揚睡的覺越來越多。
她的作息一向規律,從來沒有這樣,唯一的可能。
是她快要S了。
但自己當時,做了什麼?
謝時安捂著頭,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他走了。
為了去陪皇後。
皇上連續幾日呆在南鳳宮,朝堂上議論紛紛。
李碧兒也終於坐不住了。
她叫了自己富甲一方的父親和兄長,氣勢洶洶的衝進了南鳳宮。
“賤人!給我滾出來!”
“我早就知道,你這賤皮子動機不純,現在裝都不裝了是吧?”
“勾引皇上這麼多天,簡直是禍國殃民!今天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她沒有半分皇後的雍容之姿,活像個潑婦在罵街。
說著,李碧兒便要帶著父親和兄長破門而入,可在走到門口時,房門忽然開了。
一臉憔悴的謝時安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眼神冷冷,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李碧兒怔了一瞬,眉眼間忍不住閃過慌亂。
但一想到有父親和兄長撐腰,她的底氣又硬了起來。
“讓開!”
李碧兒趾高氣昂:“我倒要看看,這個小妖精有什麼妖術,能把你迷的神魂顛倒……”
“她S了。”
謝時安的聲音像是結了冰。
“現在,你滿意了?”
李碧兒聲音一噎,緊接著,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麼會?”
“她隻是在裝病,想把你從我手中奪走,她怎麼會真的S,她是在騙你。”
謝時安緊抿著唇,轉身把易揚的房門鎖了。
“即日起,誰敢踏足這裡,格S勿論!”
9
謝時安這幾天很不正常。
他成批成批的押送皇後的侍女和太監到刑場。
這些人無一例外,全是折磨過易揚的兇手。
不是扣她飯食,就是針扎棍打,最差的,也是出言羞辱。
謝時安用他們用過的招式,一一報復了回去。
這些年,易揚受到的委屈,他全都看見了。
可他從來沒有阻止,甚至,沒替她做過一次主。
如今,謝時安一次性,把所有人全部清算。
但他S了這麼多人,聽著他們的鬼哭狼嚎,看著他們噴出來的鮮血,把刑場的地板染紅了好幾次。
心中卻沒有絲毫快意。
五日後,謝時安渾身是血的回到皇後寢宮。
他面帶倦容,可那雙眼睛,卻明亮的嚇人。
李碧兒被他這樣嚇了一跳,顫聲道:“皇上,您這是在做什麼?”
謝時安不言不語,進了屋,反手把門關上。
他走到櫃子旁,打開櫃門,從中取出一個布袋。
袋子裡面,別滿了密密麻麻的銀針。
“當時,你是用這個,對揚兒下手的吧?”
謝時安從裡面拔出一根針。
李碧兒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聲音又急又怒:
“是又如何?當時是那個賤人忤逆於我,我才責罰。”
謝時安漠然的看她。
“朕了解揚兒,她不是那種人。”
“我的揚兒,不會因為得勢,就目中無人。”
他眼中忽然泛起掙扎和痛苦之色。
“可惜。”
“朕當初沒站在她那一邊,現在,都晚了。”
謝時安捏著針,眼神定定的朝李碧兒走去。
李碧兒慌了。
她先是跪下哀求,見謝時安不為所動,又擺出父親和兄長壓人。
但謝時安的腳步,始終沒有半分停頓。
就在他要將針扎向李碧兒時,忽然有宮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來。
“皇上!”
“蠻國對我國發起突襲,邊境九城,已全部失守!”
易揚S後第七天。
雲落的千萬鐵騎,踏過了朝雲國國都的護城河。
這一次,他沒有開任何條件,大手一揮,氣勢洶洶的騎兵,直接攻破了城牆。
謝時安被發現的時候,正在南鳳宮,給易揚擦拭身子。
他取了極其珍貴的冷顏丹,給易揚服下。
這枚丹藥,能保證屍身不懼冷熱,長期不腐。
雲落粗暴的拽著他的衣領,將他扔到一旁。
謝時安摔倒在地時,眼神還訥訥的,直至雲落將易揚橫抱起來,他才回過神來。
謝時安扭曲著臉,咆哮著向雲落跑去:“她是我的皇後,你別碰她!”
三四個騎兵上前,直接將他摁倒在地。
雲落漠然的掃了他一眼,嗤了一聲。
“你的皇後,不是她麼?”
披頭散發的李碧兒被人從外面押了進來。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勁向雲落磕頭。
“本王發現她時,她正混在百姓當中,從南城門出逃。”
雲落滿臉戲謔:“我當時以為,她的身邊,會是你,可沒想到,我翻遍人群,隻找到她和她的血肉之親。”
“她貴為皇後,也是你的枕邊人,卻在大難臨頭時,自私的丟下你逃跑。”
“如果換成易揚,你想想,她會嗎?”
謝時安垂下頭,沒有說話。
易揚不會。
她會義無反顧的衝到他前面,替他擋下所有刀劍。
然後笑著說:“我身子骨硬,沒事的。”
雲落突然嘆了口氣。
“易揚痴心一片,可你卻為了這麼一個俗豔的女人,逼S了她。”
“早知如此,當年本王即便頂著大逆不道的罪名,也要將你倆拆散。”
雲落輕蔑的說了兩句,揮刀斬下了李碧兒的頭。
他傳令下去,讓手下將李碧兒族人全部屠盡,屍身棄置野外,讓野狗分食。
“至於你。”
雲落瞟了謝時安一眼:“我不S你,因為你現在,比S還難受。”
他說完話,便要抱著易揚離開。
10
謝時安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腳腕。
雲落不耐煩的抽出腿:“若你還對易揚不S心,本王也不介意S了你。”
謝時安似乎沒聽到他的威脅,兀自低喃。
“朕立李碧兒為後,隻是迫不得已,需要她的家族上位。”
“可是揚兒,她過於單純,不懂,也不理解朕的苦衷。”
“朕一直記得對她的承諾,這皇後之位,終究是她的。可她偏偏不願意等,還記恨於朕,非要鬧到這一步……”
雲落震驚的看著他,片刻後,搖了搖頭。
“謝時安。”
“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傻,還是蠢。”
他從懷裡掏出一顆黑乎乎的東西,扔在謝時安面前。
那是一顆風幹的糖葫蘆。
“易揚她,從沒圖過後位。”
一年前,易揚冒充皇後,到了蠻國。
起初,雲落還很開心。
他喜歡的女人,如今貴為皇後,看來那個皇帝,還算得上一個大丈夫。
可很快,雲落就發現了不對勁。
易揚身上,除了那一席華貴的袍服,沒有任何貴重的東西。
這不應該。
一次,他假借著兩國交換和平信物的名義,取了一塊價值連城的玉如意,遞給易揚。
易揚摸遍全身,卻隻能局促的笑。
她掏出了這顆發黑的糖葫蘆。
“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
易揚聲音和煦:“或許在你們看來,它一文不值,但它是我跟朝雲國皇帝的定情信物,如今我將此物奉上,也應該算得上雙方和平的見證吧?”
謝時安怔怔的盯著糖葫蘆。
這是他當年被釋放後,回朝雲國給易揚買的禮物。
易揚在蠻國沒吃過這種零食,當時又驚又喜,連吃了三顆,留下一顆,卻怎麼都不吃了。
她小心翼翼的拿手帕包住,珍藏了起來。
謝時安失笑:“你要想吃,便吃了吧,我再給你買。”
易揚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要,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串,意義是不一樣的。”
她低著頭,羞赧的笑:“這在蠻國,有定情信物的意思。”
這是易揚第一次,收到謝時安的禮物。
也是最後一次。
在那之後,謝時安贈送禮物的對象,換成了皇後。
他給她買糖葫蘆,買兔子糖,買宅邸,買宮殿。
皇後笑得花枝亂顫時,易揚就始終跟在身後。
她是婢女,就算全程低著頭,也沒人在意她想些什麼。
可現在的謝時安,忽然想知道了。
卻晚了。
“朕,朕對揚兒,始終是忠心不渝的。”
他失神的喃喃:“我的真心,隻為她付過。”
“誰稀罕呢?”雲落輕蔑的看他,每個字都像鋒利的刀刃。
“那日,易揚告訴我,那位赤誠之心的少年早就S了,如今這位天子,不過是披著那個少年皮囊的行屍走肉。”
“你的真心,她隻覺得髒。”
謝時安整個人忽然發抖起來。
他沒有再說什麼,呆呆的從地上爬起來,似乎要離開這裡。
可他剛踏出一步,口中便噴出一口鮮血。
雲落帶著易揚的屍體,回到故土。
他封易揚為後,並將之厚葬,終身未娶,S後與皇後合葬。
而朝雲國,從此成了蠻國的附屬國。
人人都知道,蠻國國王曾下令,朝雲國不許設帝後之位。
但總有那麼一個瘋子,老嚷嚷著,朝雲國不能沒有後位,他愛的人,就是皇後。
“這人瘋了麼?敢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瘋子而已,隨他去吧,他還說自己是皇帝呢。”
人們嘻嘻哈哈的議論兩句,便散去了。
剩下那個披頭散發的瘋子,一個人走在空曠的馬路上,時而笑,時而哭。
他走了一會,似乎累了,坐下剛要歇腳,忽然臉色一變。
他著急忙慌的伸出手,在身上摸索了片刻,直到確認那顆黑黑的糖葫蘆還在,這才嘿嘿的笑起來。
“揚兒,朕許你的後位,實現了。”
“從此以後,朕的後宮,隻有你一個,朕會一心一意待你,直至天荒地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