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明月,是沈砚修的結發妻子,一國皇後。
在姜家被滿門抄斬這一天,我生下了長公主昭蘭。
還沒出月子,沈砚修就急著命人給我送來了毒酒。
我S了,剩一縷遊魂在宮裡飄蕩。
在沈砚修的寢殿,我看到我的貼身丫鬟蓮兒,脫光衣服爬上了他的床。
他抱著蓮兒,似是醉了酒,口中一遍遍喚我的名字,「明月,明月……」
01
我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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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都是不認識的丫鬟和嬤嬤。
「醒了!小姐醒了!」
其中一個丫鬟衝出門外大喊道。
不一會兒,風一般地刮進來好多人。
滿屋子,烏泱泱的。
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摟著我,心啊肝啊地叫著。
我不勝煩悶,下意識開口道:「都退下吧。」
屋內剎時安靜。
貴婦人不解地看著我,說道:「這孩子,暈了幾天是不是變傻了?」
我也驚訝地看向他們,似乎我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我按著額角,頭痛欲裂。
有一些不屬於我的記憶湧入腦海。
我現在,到底是誰?
平復下來之後,我才搞清楚現在的身份。
光祿大夫陸寧遠的嫡女,陸晚宜。
京城第一美人。
小丫鬟綠裳一邊給我簪花,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小姐真好看,等到了下個月初九的宮宴上,太後見了小姐,定會喜歡!」
我呼吸一滯,「四月初九?」
我飲下毒酒殒命的那一天,四月初九。
綠裳歡歡喜喜地說:「是呢,四月初九,太後設宴款待官宦人家的女眷,聽說也有給陛下相看美人的意思。」
我捏著衣角,心底的恨意未減半分。
專挑這個日子相看,沈家這一家子慣會惡心人。
梳洗完畢,陸寧遠把我叫到了書房。
說起來,陸寧遠也算是我爹的門生。
我對他僅存的印象,便是他每次見到我時,總是滿臉堆笑。
「晚宜,晚宜,爹說的話你可記住了?」
我回過神來,正對上陸寧遠緊鎖眉頭的臉。
「是,女兒隨姑姑赴宮宴,定會謹言慎行,恪守宮規,絕不給陸家丟臉。」
我暗自嘆了口氣,眼下的境況,不得不扮演他女兒。
陸寧遠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喜滋滋地說道:
「再過兩個月你也及笄了,這次宮宴一定要好好表現,爹找人算過了,你可是皇後的命格!」
我藏在袖子裡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那時的沈砚修,意氣風發,鮮花怒馬。
少年的赤誠和熱情,讓我一眼淪陷。
我偷偷趴著書房的門,聽到沈砚修同我爹爹在商談。
「我若能娶明月為妻,定會為她遮風擋雨,護她一世周全。」
沈砚修後退三步,深深鞠躬,言之鑿鑿。
我爹信了,我也信了。
我們姜家傾全族之力扶他坐上了皇帝之位。
他卻過河拆橋,把姜家趕盡S絕。
我有些憐憫地看向陸寧遠。
這個皇後之位,著實晦氣得很。
02
永昌八年,我S後的第五年。
皇後之位依然空懸。
宮裡嫔妃中,有一位蓮妃,驕橫跋扈,沈砚修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
人們都說,這位蓮妃是先皇後姜明月的貼身丫鬟,無權無勢,皇帝仍然對她萬千寵愛在一身,定是愛慘了她。
就連長公主昭蘭,都是養在蓮妃的瓊華宮裡。
想到昭蘭,我心裡又是一痛。
我的女兒,我唯一的念想……
四月初九這一天,進宮赴宴,是我能見到昭蘭的唯一機會。
進了宮門,姑姑叮囑我:「低下頭,別亂看,別衝撞貴人。」
我應了聲「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姑姑身後。
五年了,這座皇宮就像一潭S水,毫無變化。
紅牆磚瓦,一草一木,甚至刮過的風,都帶著我熟悉的味道。
在這條路上,沈砚修曾牽著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說:「朝迎晨輝,暮辭夕照,我沈砚修今生今世,隻願與姜明月共賞四季之景。」
他的眉眼俊美非凡,這樣看著我,一眼萬年。
也是在這條路上,我懷著八個月身孕,跪在他面前,求他放過我們姜家一馬。
他隻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說:「扶皇後回宮,別傷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種蝕骨的絕望。
當我再次踏入這座皇宮,我知道,或許是上天給我為姜家討回公道的機會。
傍晚時分,太後的永寧宮亮起了宮燈。
宮人們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布菜。
太後身著金絲繡鳳的華服,端坐於主位,神色威嚴。
歲月雖然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卻更添莊重。
太後微微抬手,宴會開始。
「太後設宴,怎麼沒叫我?」
一個尖利的女聲劃破和諧的空氣,人未到先聞聲。
眾人都安靜下來,隻見一位身著豔紫色衣裙的宮妃,風風火火地走進來。
她身後跟著太監宮女十來人。
好大的陣仗,好囂張的嫔妃。
「蓮兒來了。」
太後卻不氣不惱,用平靜無波的聲音說道。
太後與身旁的嬤嬤耳語一陣,才開口說道:「給蓮妃看座。」
蓮兒一揮手,「不用。」
緊接著兩個太監抬上來一張御桌,還有一張奢華金貴的檀木椅。
蓮兒順勢坐了下來,宮女們忙忙碌碌地往御桌上擺菜。
「您宮裡的菜我吃不慣,我自己帶了。」
她向後一仰,面露譏笑地看著太後。
眾女眷都戰戰兢兢地低下頭,生怕神仙打架,誤傷自己。
蓮兒的目光在全場巡視了一圈,忽然在我這兒停下了。
「你!上前來給本宮瞧瞧!」
我拿著棗泥山藥糕的手一頓,指了指自己,「我?」
一旁的宮女喝道:「娘娘叫你,還不快過來!」
我放下糕點,低眉順眼地走過去行了個禮,「蓮妃娘娘萬安。」
她饒有趣味地看著我,「你不怕我?」
我微微一愣。
蓮兒作為我的貼身丫鬟,伺候了我十幾年。
如今雖然我們地位懸殊,我卻從未想過懼怕她。
我淡定開口道:「蓮妃娘娘天人之姿,是天下女子之表率,臣女有幸能見娘娘一面,已感覺如沐春風,豈有懼怕之理。」
或許是看我睜眼說瞎話如此流利,蓮兒笑得停不下來。
「你這個丫頭倒是有趣得很!是哪家姑娘?」
蓮兒問話帶著笑意,表情卻是陰晴不定。
姑姑這時急忙過來,撲通一下跪在蓮兒面前,垂著頭說道:「是光祿大夫陸寧遠家的,閨名晚宜。晚宜年幼不懂事,衝撞了娘娘,請娘娘恕罪!」
蓮兒「哦」了一聲,一伸手,邊上有眼力見兒的太監立刻迎了上來,讓蓮兒能借力站起身。
她踱了幾步走到我面前,突然一下捏住了我的下巴。
「好狐媚的一張臉!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今後不準你再進宮!」
「蓮兒!」
太後提高了音量,「不可胡鬧!」
蓮兒松開手,把我往後一推,臉上掛著無所謂的笑。
「好了,本宮還要回去照看昭蘭公主,先行告退了。」
接著,她又像風一樣,帶著一群宮女太監浩浩蕩蕩地走了。
就好像沒事找事,特地來給太後添堵一番。
太後憐惜地看了我一眼,命人把我和姑姑扶回筵席座位上。
絲竹奏樂,伶人起舞。
宴會如無事發生一般繼續。
我聽到旁邊有人竊竊私語。
「這蓮妃也太過分了,仗著皇上的寵愛,竟連太後都不放在眼裡。」
「不過是一個出身低賤的婢女,若先皇後還在,哪裡輪得到她……」
她話沒說完,就被另一個人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啦!敢在宮裡提先皇後!先皇後的長樂宮,如今都成了不準任何人靠近的禁地。」
她一縮脖子,兩人便都噤了聲。
我暗自嘆了口氣,先皇後還在又如何?
如果沈砚修和蓮兒知道我還活著,一定會再S我一次吧……
03
宴會進行到一半,我跟姑姑謊稱要出恭。
姑姑神情嚴肅地叮囑我,「切不可到處亂走。」
我滿口答應,然後偷偷溜出來。
我的昭蘭……我太想念她了,隻要能遠遠地看她一眼,我也滿足了。
我輕車熟路地躲過禁軍巡查,抄最近的小路往蓮兒所在的瓊華宮而去。
有一條最近的路,但是要穿過長樂宮。
我當皇後時住的寢宮。
夜色掩映之下,我輕手輕腳地摸到宮門前。
宮門緊閉,「長樂宮」的牌匾耷拉著,掛滿了蜘蛛網。
我沿著牆根一路摸索,終於摸到一處狗洞。
我舒了口氣,還好沒封。
我提起裙子熟練地鑽了進去。
院子裡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冷清得隻能聽到風聲。
我的寢殿內,有明火閃動,隱隱約約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好奇心作祟,我悄悄潛進了殿內。
我的牌位之下,跳動的火焰來自一個火盆。
一個頭發散亂的男人,穿著一襲白衣。
他慵懶地仰起頭,用嘴接住從酒壺裡倒出的酒。
僅剩幾滴,滴在他滾動的喉頭。
他把酒壺一扔,踉踉跄跄地爬到火盆前。
火光映出他的臉。
是沈砚修!
「明月,沒酒了。」
他一邊燒紙,一邊悶悶地說。
「你釀的屠蘇酒,還剩最後一壇。」
我與沈砚修成婚五年,每年我都會釀一壇屠蘇酒。
這是我們姜家祖上傳下來的秘方,適當飲用可強身健體。
過量飲用對身體有害,我不準他多喝。
他最愛屠蘇酒淡淡的藥香,總是纏著我要多喝一口。
「最後一口。」
他身上帶著屠蘇酒的香氣,將我攬入懷裡。
唇齒間香氣溢開,耳鬢廝磨,月光纏綿,情不自禁。
思及過去種種,我的心像被人抽走了一塊,酸澀脹痛怎麼也填不滿。
「世上再無姜明月,無人再釀屠蘇酒。」
沈砚修的聲音依舊溫潤好聽,卻像是壓抑了極度的痛楚。
這個宮殿失修已久,我面前一個瓷瓶搖搖晃晃,片刻摔到地上,激起清脆的「啪」的一聲。
「誰!」
沈砚修恢復了幾分清明,厲聲喝道。
他跌跌撞撞地往我這邊走來。
「明月,明月,你回來了嗎?是不是你回來了?」
他口中嘟囔著,手在空中揮舞,似乎想抓住什麼。
我一慌神,四腳並用跑掉了。
04
一路跑到瓊華宮門前,我環顧四周,找到一棵能窺到內殿的大樹爬了上去。
我滿心歡喜,我的昭蘭,今年五歲了,定是個粉雕玉琢般惹人憐愛的小娃娃。
然而,我看到的卻是一個小女娃挨個掀翻宮女們呈上來的吃食。
「我不吃!廢物,都是廢物!」
小女娃臉上驕縱狠厲的表情,跟蓮兒如出一轍。
蓮兒站在旁邊,並沒有制止她無理取鬧。
「廢物!昭蘭公主不吃這些,再去換一些來!做不好,都給我打板子!」
喝退了宮女們,她這才蹲下來,諂媚地哄著昭蘭,「蘭兒乖,就吃一點點好不好?」
昭蘭一把推開她,「煩S了,走開!你又不是我娘。」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如墜冰窖。
目無尊長,專橫跋扈。
我好好的女兒,竟被他們教導成這樣!
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帶昭蘭離開這個吃人的皇宮。
抬頭看了看月亮,估算了時辰,太後的宮宴快結束了。
再不回去要來不及了。
我跳下大樹,再一次隱入夜色中。
悄悄溜回我的那一方筵席,姑姑低聲訓斥我道:「怎麼去了這樣久!再晚一些,這宮門你就出不去了!」
我低著頭不辯解,也不敢說話。
姑姑隻當我今晚受了驚嚇,也隻是嘆了口氣便沒再訓我。
回到府中,我感覺今天所經歷的事情已經抽幹我全部力氣。
我累得癱倒在床上。
下意識地一摸腰帶,頓時心涼了半截。
我的絡子,不見了!
我打的絡子,習慣性地用了琵琶如意結。
這是個特殊的打法,如果被熟悉姜明月的人看到,一定會認出來。
我在焦灼不安中,整晚都不得安睡。
第二天一早,家裡來了太後懿旨。
公公宣旨道:「陸家晚宜舉止得體,乃大家閨秀之表率,特邀入宮說話。」
陸寧遠及夫人接了旨,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我就說了,我們女兒是皇後命格,這下入了太後的眼,晚宜能進宮為妃,也是指日可待了!」
陸寧遠捻著胡須,兩眼放光地說。
我坐上軟轎,也盼著快些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