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的搖搖頭,讓她去給荊遮送信,如今肅王已踏上返京之路,也可以恢復凝膚膏的供給了。
又過了七日,貴妃辦賞梅宴,給世家貴女們都下了帖子。
想必是臉上的傷好了,迫不及待想自證清白,攻破謠言。
宮宴流程還是老樣子,總有一個展示才情的環節。
這次,貴妃讓大家畫梅。
女官來收畫時,卻見前面傳來嬉笑聲。
明鳶在眾人揶揄的眼神下,拽著手裡的畫,紙張都攥破了。
「笑什麼笑?不就會畫兩朵花嗎,得意什麼?!」
明鳶扔下畫作,轉身離開。
Advertisement
我尋了個角落的地方放畫,誰知貴妃似乎有意要我成為眾人關注的對象,指著那幅寒梅,稱贊道:「這是哪家小姐的作品,真真是把梅花的那股子傲氣給畫出來了,本宮甚是喜歡,得好好賞賜。」
眾人視線挪到我身上。
有打量的,有不服的也有不屑的。
貴妃見火已經點起來,便尋了個借口讓我們自己去玩。
小輩們湊在一起,總愛討論近日京中的熱鬧事。
她們暗戳戳的看著我,聲音不大不小:
「這明家兩姐妹真有意思,妹妹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俗人,姐姐縱然有萬般才情,卻是個被退婚的笑話。」
「就是,她畫得再好又能怎樣,被晉王殿下退婚的女子,誰家敢娶?」
「那個明鳶雖然不討喜,但人家好歹是晉王妃,陛下最疼晉王,他將來必繼承大統,那王妃就是皇後,不會畫畫算什麼。」
「咱們還是把眼睛擦亮了,別結交一些隻能在家中等成老姑娘的人,反而得罪王妃。」
我在不遠處聽著她們的話,心中竟有些悲涼。
當今天下四分,大邺是國力最強的,也是對女子束縛最松的一個國家。
在大邺,女子可以讀書,甚至可以為官。
而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下,就連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貴女也認為一個被退婚的女子,就合該一文不值。
好似,女子的價值,隻能與男子綁在一處。
這不是我想要的大邺。
但這是我想改變的現狀,也是我費盡心思都要爬到最高處的原因。
百無聊懶的宮宴壓得人喘不過氣,我去遊廊吹風。
一轉身,明鳶不知何時來了我身後。
她勾了勾唇。
手一松,湯婆子落地。
熱水濺到她鞋面上,她卻一點不驚慌。
旁邊隻有她帶來的幾個嬤嬤。
猜到她想做什麼,我勸道:「這是貴妃牽頭辦的宮宴,貴妃最重臉面,王妃最好不要節外生枝。」
「什麼時候輪得到你教訓本王妃!」
「都說明大小姐是所有大家閨秀的典範,這麼多年,明家就是這麼教你的?」
明鳶話音剛落,我便被她身邊的嬤嬤強壓著跪在地上。
她伸出腳:「你不是什麼都會嗎?擦鞋也會吧,給本王妃擦幹淨。」
我無所動作,明鳶冷笑一聲:「明鴦以下犯上,目無尊卑,給我打。」
嬤嬤接到命令,朝著我的臉狠狠扇了下來,剛兩巴掌,嘴裡就充斥著一股血腥味。
明鳶痛快極了。
「狠狠打,把這張狐媚子的臉打殘打爛最好,想哄著蕭重納側妃,你做夢!」
我不由得發笑,原來如此。
小玉先前去給我拿披風,正巧回來,心一急就要過來,我默默搖頭,無聲說了兩個字——
「貴妃。」
小玉心領神會,急忙朝主殿趕去。
沒一會兒,貴妃來了,一臉寒霜。
她是想我被孤立,也想我成為眾矢之的。
因為我越顯得不配,她越好為晉王打算。
但這不代表那個動手的人能是自己親兒子的王妃。
貴妃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晉王徹底和我斷了。
身處深宮多年,她比誰都知道我不僅僅是明鴦,更是鎮北將軍的親妹妹,崔閣老的外孫女。
她本來覺得,晉王的位置無人能撼動,又急著要給我姑母一個下馬威,於是讓蕭重娶了明鳶。
可現在,肅王要回來了。
貴妃開始慌了。
今晚等著我的,絕不止貴女們幾句不痛不痒的話。
更難防的暗箭或許還在後頭。
可現在,明鳶先動手了。
她這幾巴掌打傷的不僅是我的臉,更是貴妃為晉王鋪的路。
5
「住手!」
貴妃氣得手發抖,我被松開後,軟軟躺在地上,小玉趕緊來扶我。
她哭著道:「王妃,我家小姐知錯了,她不該在畫梅時搶您的風頭,也不該在被退婚後傷心落淚觸了您的霉頭,王妃是君婦我家小姐是臣女,您怎麼罰都是應該的,隻求您留我家小姐一命,讓她見見常年戍守邊關的兄長一面!奴婢給您磕頭了!」
小玉一番話,直接把明鳶架在火上烤。
「賤婢你胡說什麼!本王妃什麼時候要她命了?」
貴妃臉色越來越難看,周圍看熱鬧的官家女眷還在竊竊私語。
「這明小姐也是可憐,好好的夫婿臨了被妹妹搶了,連偷著傷心都不行。」
「鎮北將軍為大邺守疆土,我們這些人的好日子不都是邊關將士用命換來的嗎?要是讓明將軍知道家妹被欺負成這樣,那不得寒心啊?」
「退一萬步講,王妃和明小姐是親姐妹,怎麼下得去手啊?」
「看吶,明小姐都被打暈過去了。」
小玉一邊磕頭一邊說:「求貴妃娘娘開恩,讓奴婢帶小姐回府醫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貴妃緊了緊手:「傳太醫來,就在本宮的福寧宮治。」
貴妃這是還沒S心,不想讓我走。
小玉直接嘭嘭又磕了兩個:「求娘娘開恩!娘娘開恩啊!」
「本宮又不是不給她治,你這是做什麼?」
小玉什麼也不說,隻是求她開恩。
一旁的鄭國公夫人道:「倒是個忠心的丫頭,當著大家的面,明大姑娘都被打成這樣,關在屋子裡,誰知道還會遭多少罪,還是快把人送回明府吧。」
其他人也附和。
貴妃一言不發,手都快抓破了。
明鳶卻急了,向前拉我。
「我根本沒怎麼打她,她是裝的!給我起來!」
小玉SS護著我:「王妃饒命,饒命啊!」
「她是裝的!」
堂堂王妃禮儀全失,為難一個重傷的人。
在場的人,家中夫君不乏有在御史臺當差的,晉王明日不被參一本,都是諸位夫人的失職。
「夠了!蠢婦!」
貴妃出聲喝止,讓人把我送上回明府的馬車。
「王妃失儀,明日起禁足,桂嬤嬤,你隨王妃回府,好好教教她皇室規矩!」
「憑什麼!明鴦她就是裝的,你罰我做什麼?!」
在貴妃吃人的眼神下,明鳶被幾個嬤嬤拉走了。
馬車上,確定人都走了,我緩緩睜開眼。
入目是小玉紅腫的額頭和滿眼擔憂。
「小姐,很疼吧?」
「我不疼,倒是你。」我輕輕吹著她的傷,「傻丫頭,做戲而已,怎麼真把自己傷了?」
小玉嘿嘿一笑:「跟了小姐十多年,您當時往地上一倒,我就知道該做什麼,隻要能幫到小姐,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我無奈一笑:「那你是打算頂著個大包去看你的新宅子嗎?」
小玉一愣。
我揶揄道:「你不是一直念著要個大宅子嗎,怎麼,現在又不要了?」
「要要要!天吶天吶我家小姐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姐!等我再攢些錢,養幾個小倌兒……」
「你這丫頭。」
嬉笑間,明府到了。
我父親站在正堂前背對著我,周圍下人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估計是宮裡的事先一步傳回家了。
我讓小玉先離開。
「可是,小姐……」
我搖了搖頭,向前給父親行禮。
他隻說了兩個字:「跪下。」
父親居高臨下看著我,眸中滿是冷意。
「來人,上家法!」
「王妃教訓不了你,我這個當爹的總能了吧?」
戒尺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腿上,父親甚至沒有多問一句,背過身去,看也不看我一眼。
外面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整個正堂隻有雨聲和戒尺打在身上的聲音。
半會兒,父親抬手,家奴這才停下。
他回頭看著我,滿臉痛心:
「明鴦啊,你為什麼總跟你妹妹過不去,她不像你從小錦衣玉食,長於鍾鳴鼎食之家,鳶鳶命苦,好不容易認祖歸宗,你就不能放過她嗎?!」
「父親隻看到明鳶被罰,看不到女兒也受傷了嗎?」
我抬頭,臉頰兩邊掌印清晰。
他別過頭,擺袖:「你若不先招惹你妹妹,她何必為難你!」
聞言,我愣了愣。
父親接著道:「鳶鳶現在是晉王妃,當著這麼多人面被貴妃禁足,你叫她日後怎麼抬得起頭?」
「可是父親,不是我主動招惹她的。」
「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嗎?鳶鳶肖母,你也像你母親,凡事喜歡爭個高低,你怨你妹妹嫁給了晉王,所以想方設法也要害她,他們才成親多久,晉王就動了要納側妃的心思,這當中若是沒有你故意為之,又怎會如此?!」
我自認能言善辯,此時卻說不出一句話。
從小我便知道,父親不喜歡我,我總以為他隻是嚴格,怕現在的溺愛害我日後吃虧,沒成想,在他心裡,我竟這般惡毒。
他重重嘆了口氣:「我明家女兒絕不同侍一夫,明日我會讓人為你相看合適的人家,也好趁早歇了你嫁進王府的心思!」
父親拂袖而去,下人們也隨之離開。
我拖著傷腿站起來,憋著一股勁兒回了後院。
翌日便發了高燒。
大夫來看過幾次。
說是大悲之下,鬱結於心,加上傷處沒有及時處理,人才倒了的。
不知昏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時,便聽到了肅王到京城的消息。
小玉心有餘悸:「菩薩保佑,小姐終於沒事了。這下有公子護著,看誰還敢欺負小姐。」
我一愣:「哥哥回來了?」
小玉一拍腦門:「瞧我,忘了告訴小姐這個好消息了!公子昨日剛到,今早進宮面聖了,這個時辰應當快回府了。」
話音剛落,哥哥匆匆推門進來,身上的官服都還沒來得及脫。
先前被明鳶為難,回家被父親責罰,痛到暈厥時我都沒有掉一滴淚。
可不知為何,見到哥哥那一刻,眼眶驀地一酸。
哥哥身上還帶著初晨的寒意,伸手輕輕理了理我鬢邊碎發。
「沒事了,哥哥在呢。」
6
兄長此次回京是來述職的,聖旨去的突然,他就沒提前知會家中。
此時肅王已經抵達京城五日了,聖上卻依然沒有召他面聖。
世家大族本來都在觀望,但陛下的態度,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一時間肅王竟成孤立無援之勢。
簡單聊了兩句京中現狀,哥哥又談起我的婚事。
「那晉王有眼無珠,阿翎是有福之人,不入那無福之家,你才剛及笄,婚事不著急,就算一輩子不嫁,明家也養得起。」
我無奈道:「哥哥可長點心吧,若晉王府是無福之家,豈不是在說皇室無福?你在軍中當差,手握實權,不少人都在逮你的錯處呢,若被有心人聽去了,難免節外生枝。」
「小妹說得是,我記住了。」
我淡淡一笑,又道:「還有一件事,想請哥哥幫我。」
是夜,明家各處院子依次熄燈,四下無人之時,兩道黑影跳進了我的院子。
小玉悄悄打開門,放其中一人進來,隨後守在門口。
「公子,你黑著臉做什麼?」
她問同樣守在門口的明鶴,後者別開臉:「是天太黑了。」
半會兒,明鶴貼到房門上,咬牙切齒:「阿翎什麼時候認識的肅王?那小子憑什麼進我妹妹的閨房?!他最好老實別動!」
屋內,我看著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微微點頭:「給殿下請安。」
他唇角輕勾,慢條斯理道:「一直幫我的翎澤先生竟是位女公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殿下也和臣女印象中不太一樣了。」
肅王一頓,輕笑。
肅王蕭厭珩,東夏公主月氏之子,身上流著一半胡人血脈,他長得像月妃,一雙眼眸呈墨綠色,五官比大邺人更深邃一些,月妃早逝,他因這張絕色的臉,從小就被欺負,在五歲那年被封為肅王,送往梧州。
也不知他是否還記得,他沒離京前,我們是見過的。
「翎澤先生運籌帷幄,不瞞你說,一直以來我都將你視為軍師。到京城後我迫不及待給先生下了拜帖,但一直沒回應,還以為翎澤先生也要放棄我這顆棋子了呢。」
我忙道:「我小字叫阿翎,翎澤先生是我隨口亂編的,用這個名號隻是為了方便行事,殿下不必如此客氣,可以喚我明鴦。」
我接著解釋,「我從未將殿下看作是棋子,我選擇了你,就會把你當伙伴。這些天閉門不見也並非故意,而是家中出了些岔子,我病倒了,如今還不能下地,是以才叫哥哥請殿下來府上一見。」
見我急匆匆解釋一堆,蕭厭珩展顏,打趣道:「方才見明鴦小姐太緊張了,與你開個玩笑,沒成想弄巧成拙,好像害得你更緊張了。」
我一愣,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蕭厭珩始終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既然已經和我的軍師碰過面了,那我就不打擾軍師養傷了,待姑娘養好傷,再共同商議接下來的事。」
說著,他要退出房間。
「等等!」
我一急,掀開被褥下床,下一刻腿又錐心的疼,手下意識想抓住什麼,結果將他的腰帶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