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二:「……」
12
完全不知道侯老二在別扭什麼。
不讓我給他端屎端尿了,不讓我給他送飯了。
非要杵著一截柴一瘸一拐去茅房,自己出來吃飯。
我忍了又忍,沒忍住:「你別再傷著腿,考不了試!」
他:「放心!我閉著眼睛都能讓侯定澤考個狀元回來!」
我皺眉。
這人說話怎麼聽著這麼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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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整天把自己名字掛在嘴邊上?
讓他小心一點,別摔著,他說:「放心,不會讓侯定澤殘廢的。」
讓他多出來坐坐,他:「不會讓侯定澤悶S的。」
讓他多看看書,他說:「再看侯定澤要瞎了。」
我實在不明白。
隻讓倆小的離他遠點。
村長帶著村裡男人下田幫家裡把稻子割了。
人多,一天割完,還不讓我管飯。
這人情,得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做好飯,把水稻曬到壩子裡,交代給老三小四,我拿著鐮刀,帶上饅頭和水,去幫忙。
晚上回來收稻谷,做飯,燒水洗澡,洗衣服。
侯老二陰沉地看著,不發一言。
我懶得搭理他,瞪他兩眼回屋睡了。
這天回家,稻子收了,飯菜做好了。
月亮高掛。
倆小的跑來跑去,端菜,拿碗,拿筷子,還不忘招呼我:「嫂嫂,快洗手吃飯!」
侯老二杵著一根木棍,從灶間一瘸一拐走出來:「吃飯吧。」
神色恢復了以往的溫和,就是看我的眼神和看侯老三侯小四不一樣。
看他們,溫柔憐愛;看我,冷然疏離還有幾分怨懟。
我不懂,也不想深究。
看他出來被門檻絆了,我連忙上前將人抱住,小心扶穩他,忍不住數落:「你腳傷著,好好在床上躺著就是,下來幹什麼?再傷著幾時才能好,影響考試怎麼辦?」
他稍稍扭開臉,好似不大自在:「哪能嫂嫂勞累,我在家享清福的。」
我連忙退遠兩步。
身上又是泥又是汗的,又髒又臭,都燻著人了。
我尷尬地搓著手糾正:「你是養傷,哪裡是享清福。以後別做了,我回來做。」
「嫂嫂……」侯老二回頭望著我,眼中情緒翻湧,「我躺著,而你如此勞累,我心難安。」
我抿唇無言。
這時,侯老三端來水:「嫂嫂,洗手。」
我心裡熱乎乎的,忙接過水:「來,一起洗,你們可真是幫了大忙了,不然嫂嫂回來還要餓肚子哩!」
身旁傳來一聲:「哼。」
我:「……」
隻不過這頓飯沒有吃清靜。
李剛媳婦一路罵著過來,站在家門口,扯著嗓子,幾乎罵破天。
罵我不要臉,勾引她男人。
我三兩口扒拉完飯,嘴一抹,抓了侯老二當拐杖用的木棍:「你們吃飯。」
「嫂嫂……」侯老二急了。
「不打人,你放心。」
我走出院門,李剛媳婦還罵得正歡,我抓著棒子徑直衝她跑過去。
她的罵聲霎時變了調,扭身就跑。
「陳儀秀!你發什麼瘋!」
「敢跑到老娘家門口誣賴我,老娘打S你!」我撒丫子追。
邊追邊罵:「你以為你男人香饽饽不成,是個女的都能看上他?你吃屎吃醉了吧?」
「你、你停下!」她跑得飛快。
我緩了些速度,踩重步子,衝她喊:「你別跑啊!老娘打斷你的腿,免得你找錯地方撒潑!」
直至她離我越來越遠,我扛著棒子,轉身往回走。
哼。
回家,侯老二扶著矮牆伸長脖子張望。
我趕忙小跑兩步,把棍子遞給他:
「你怎麼出來了?老三,老三!把你二哥扶進去!順便把鐮刀給嫂嫂拿來!
「今天陰天,何二伯家肯定不會歇太久,我得去田裡了。」
「嫂嫂。」侯老二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聲音沉沉的,「我娶你吧。」
「……」
我刷一下跳開,瞪著他,吼:「你發什麼瘋病!滾回屋裡去讀你的聖賢書!」
「嫂嫂——」
「嫂!鐮刀!」侯老三奔出來。
我連忙搶過刀,扭頭就走,想了想,回頭匆匆囑咐老三:「老三,回家把你二哥的藥煎了,盯著他喝一碗!」
這人莫不是沒好好吃藥,腳上的傷轉到腦子裡去了!
嫌我活得太久了嗎?
13
我連幹過架的李二妹家,李剛家的稻子都幫著割了,早出晚歸的日子終究要結束。
也或許,侯老二腦子清醒了呢?
但是我實在太累了。
這一覺直接睡到大天亮。
醒來,望著亮堂堂的屋子還有些茫茫然。
吱呀——
門開了。
侯老二現出半個人身,又緩緩將門推開些,拄著棍子走進來。
「你進來幹嗎?」
他愣住。
「你醒了?」他慢騰騰地挪出去,溫聲道,「纖纖說你一直沒醒,怕你有閃失,我來看看。」
「我沒事,就是今日貪睡了。」
我沒動,等他走。
侯老二站在門口,直挺挺站著,不走。
我皺眉,想罵人。
「陳儀秀,那日說娶你之事,我是認真——」
「侯定澤!」我怒吼出聲,「我是你嫂嫂!」
「……」
「滾遠點!」
他慢騰騰走了。
我望著瓦片,腦子一片空茫。
真奇怪,好好的,怎麼成這樣了?
我沒招他惹他吧?
平日我能離他遠些,就遠些。
視線也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怎麼就……
他鬧我玩兒呢?
我想壽終正寢這麼難嗎?
讀書人真是奸猾,竟然支使老三小四來勸我。
倆小的一人摟我一隻胳膊,淚眼汪汪,帶著哭腔。
一會兒問:「嫂嫂,你不要我們了嗎?」
一會兒問:「嫂嫂,二哥說我們是一家人,可是嫂嫂想走,去當別人的嫂嫂,真的嗎?」
一會兒嘀咕:「二哥以後娶了二嫂,二嫂不喜歡我們怎麼辦啊?」
一會兒又是:「嫂嫂,你能不能一直當我們的嫂嫂啊?」
還說什麼:「嫂嫂,你能不能和二哥成親啊?這樣你一直是我們嫂嫂,二哥也不會娶新嫂嫂了。」
我:「……」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我頭頂都要冒煙兒了!
氣的!
躲肯定躲不過去了,我決定和侯老二好好談談。
月朗星稀,夜風涼爽,蛙聲蟲鳴。
小四已經睡了,我帶上門,準備去叫侯老二。
轉身卻見他站在院子裡。
「你還沒睡?」
他溫和輕笑:「我猜到,嫂嫂應是要找我,便出來了。」
我端了兩條小板凳,扶他坐下。
月亮如晝,遠山如墨色勾勒,風聲簌簌。
「老二,我知你是擔心那些流言蜚語才有了想娶我的念頭。
「但是你馬上要考試了,定是能考上的,到時候搬了地方,這些流言就害不到你了。所以,這種話,以後別說了。」
「嫂嫂。」
侯老二望著天上的彎月,聲音輕淡得像風:
「娶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保護你的方式。
「流言蜚語於女子來說,是能要命的。你不可能一輩子都能這麼有力氣反擊,你會累,你會有疏忽,你會生病,你會老去。
「我知道,你如此兇悍不僅是本性使然,不僅是護著我們,還是想護著自己。
「嫂嫂,我知道你出門身上都會帶著一根磨得鋒利的鐵籤,我也知道你在外處處小心警惕。
「嫂嫂,你才十九歲,大我兩歲。我娶你,既能照顧你,保護你,也能讓官家覺得我知感恩,有擔當,於我,有益。」
我皺眉。
這話聽在耳裡,怎麼都覺得別扭。
「嫂嫂,若我有幸考上,必不會讓你一個人在村裡住著。但與我一處必定流言難盡,因此,我娶你是最好的辦法。」
我不想聽這些彎彎繞繞,我隻知道上輩子想貪圖狀元夫人的位置,最後被打S的悽慘。
男主是女主的,若是旁人要搶,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我想了想,抿嘴道:「我可以改嫁。待你高中,我的身價也水漲船高,到時候我——」
侯老二回頭,眼神憂傷又孤寂:「嫂嫂,我想回家。」
「???」
「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來此做一個任務,拯救女配。你是女配,我隻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回到我那個世界。」
「……」
震驚,讓我張口說不出話。
這話怎麼比剛才那一通話還令人頭昏?
我腦漿都要幹了。
什麼任務,什麼攻略,什麼一二三個人……
一個是拯救虐文女主,一個是助力女主當上女帝,現在這個來拯救女配?
不是,我歷經三世,侯定澤殼子裡,就是三個不一樣的魂?
要不,跟村長說,放火把他燒S吧……
不行。
到時候我可能也要被燒S。
14
我不懂。
如果侯定澤是無數個其他人,那我們這些人是什麼?
根本不存在嗎?
像花啊草啊兔子啊這些,隻是個什麼物件嗎?
生S,命運都被他人定好了。
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有自己的選擇?
我不明白。
我,還算是個人嗎?
侯定澤安安靜靜溫書,或者與老三小四講故事,用狗尾巴草編個什麼兔子,有時候和我聊聊他的那個世界。
那是個很神奇的世界,好些東西我完全沒有聽過,甚至聽他描述也完全想象不出是什麼樣子。
他說他們一家去旅遊,出了車禍,系統讓他來此完成任務,成功了就能回家,不能成功就灰飛煙滅。
他說,他挺想回去的,想給他父母收屍,讓他父母落葉歸根。
我說不出狠絕的話,隻好避而不見。
侯老二被抬去考試了。
就是中元節撞了他的那家人。
聽那車夫的話裡,那輛馬車裡坐的是他家小姐。
我腦中靈光一現,問了句:「主家可是姓黃。」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大概,這就是男女主之間的緣分吧。
地裡不忙了,倆小的卻沒闲著。
拜祖宗、拜財神、拜土地公,甚至他們爹娘大哥的墳也拜了,保佑他們二哥高中,順帶保佑他們二哥能把我娶了。
我忍不住罵他們:「你們是不是闲得慌?闲得慌去寫字!去讀書!侯老三,明年你也該去學堂了,趕緊多認幾個字!侯小四,你也去!」
侯老三皺著眉毛一溜煙兒蹿進屋。
侯小四挺不服氣:「嫂嫂,女孩子讀什麼書啊?」
「那些大戶人家的女兒都讀書的,你哥哥馬上高中,你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了,你肯定要識字才行!快去!」
我倒不擔心。
侯老二是男主,必定會考中。
村子裡的人話裡話外都在打聽侯老二能不能考上,我說:「盡人事,聽天命,希望他能對得起侯家列祖列宗。」
又看倆小的四處拜神仙祖先,不知怎的,傳出來侯老二隻是去碰碰運氣的說法了。
有的人,就是見不到別人好。
我懶得和他們爭論。
背著豆子回家,被人攔了。
孫癩子披頭散發,破衣爛衫,笑得明媚,露出滿口黃牙,衝我招手:「秀兒,背豆子呢,我來幫你吧。」
我攥緊拳頭,冷冷盯著他:「不用了。」
他觍著個臉走過來:「侯老二不在,這粗活交給我——」
我反手從背簍裡抽出鐮刀,惡狠狠地吼:「滾!」
孫癩子被我的架勢唬得一愣,仍舊諂媚地要來拉我的手。
我咬緊牙,舉起鐮刀往下劈。
孫癩子飛快縮回手,鋒利的刀刃幾乎擦著他手指頭劈過。
他嚇得大步後退:「陳儀秀,你真砍啊!」
我甩掉背簍,揮著鐮刀氣勢洶洶地追砍:「老娘砍S你!你是嫌命長了,敢來招惹老娘我!」
孫癩子罵罵咧咧、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對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亂劈幾刀,唾道:「再讓老娘碰見你,老娘絕對砍S你!呸,雜種!」
背起豆子回家,遇上李二妹,她陰陽怪氣地喊住我:「陳儀秀,你們家狀元灰溜溜回來了,快去問問,是不是拜佛心不誠啊?」
侯老二回來了?
我懶得搭理她,瞥她一眼自顧往家走。
她還來勁了:「哎,這次不行,再拜三年啊,心誠一點,沒準兒老天爺開恩呢?哈哈哈哈……」
我揀了塊泥巴:「閉不上你的臭嘴,我給你堵上?」
「陳儀秀!你真是——」
「啊——」
「纖纖!」
「侯纖纖掉河裡了啦!」
不遠處傳來一陣哄鬧。
抬眼望去,一群小孩兒四散跑開,河邊上有個小男孩急得打轉,河裡一個小孩兒撲騰著被水衝走了。
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