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看出了我的猶豫,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指緊了緊。
「快說!若敢欺瞞,本王要了你的命。」
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襲來,我費力地張了張嘴:「我……我說……」
他眸中閃過異色,松開了掐著我的手。
「前一世,最終登上皇位的是三皇子李熙。
「他娶了我嫡姐蘇雲傾為妻,得到我爹安國公的支持。而門第顯赫的顧江白對蘇雲傾情深義重,也全力輔佐。」
李翊的臉上神色莫測,眼中幽黑一片,隱隱有寒光。
良久,他問:「那本王呢?」
「王爺,您……您……」
Advertisement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敢再說下去。
「好了,本王明白了。」
他默然,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亦不敢隨意動,不斷打量著他,小心翼翼地又開口:
「趁現在一切尚早,不如……不如你去向蘇雲傾提親,我爹想必會答應。」
「提親?」
他忽地一笑,轉頭看我,目光帶著玩味和探究。
「本王倒不如娶你,這個帶著前世記憶的女人。」
我大吃一驚。
剛剛擺脫了顧江白,怎麼又招惹上這尊大佛。
「不行不行,王爺您娶我沒用,我是庶出,向來不受待見,在我爹眼中跟個阿貓阿狗沒什麼兩樣。」
「那也不一定。」
他笑得更加篤定,伸手扯了扯我身上的僧袍。
「你那九百九十九卷經文已經讓母後另眼相看,不如和本王合作。
「本王有辦法讓你接近母後,你若能討她歡心,誰還在意庶出的身份?
「到時候,你爹還要看你的臉色。」
他說著,挑了挑眉,「怎麼樣?想不想嘗試把別人踩在腳下的感覺?」
一句接一句,仿佛帶著蠱惑,讓我突然心口狂跳不已。
是啊,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呢?
自己前一世過得那麼悲慘窩囊。
就算重活,也還是無權無勢,夾縫裡求生存。
為了不再嫁給顧江白,隻能躲身在寺廟中。
可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
難道就這麼青燈古佛一輩子?
抑或是又被爹強行嫁給誰?
與其如此,倒不如和李翊合作。
雖前途未卜,但終能有機會掌握自己的命運,再不輕易受人擺布。
打定主意,我起身,對著李翊跪地行禮。
緩緩笑道:「承蒙殿下看得上,小女蘇婉定竭盡全力,不負殿下所望。」
李翊將我扶起,目光灼灼。
「那好,可莫要讓本王失望。」
07
轉眼到了五月,在百花盛開的時節,皇後的千秋節到了。
按照慣例,宮裡大擺宴席,京城數得上姓名的閨閣小姐都收到了請帖。
之前,我都是默默看著蘇雲傾盛裝出席。
今年不出所料,她又出現在宴會上。
每到給皇後獻壽禮,都是眾貴女露臉的機會。
很多人都爭先恐後,想要一展風採。
而蘇雲傾向來不爭不搶,臉上掛著風輕雲淡的笑,直到別人展示完,才款款起身出列。
她呈上的禮物向來是爹和顧江白費盡心思準備的,看著尋常,卻風雅有格調。
最能博得皇後的喜歡。
今年她的禮物是江南的茶。
茶葉在她行雲流水的一番衝煮下,香氣四溢。
杯底還慢慢綻出了一朵菊花。
她跪地,雙手將茶盞舉起,聲音輕柔:
「臣女不才,以一杯清茶,恭祝皇後娘娘青春永駐,福壽綿長。」
剛剛看過其他人的爭奇鬥豔,她這一手確實淡雅別致。
皇後飲了茶,又笑著說:「還是蘇大小姐的禮最合本宮心意。」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蘇雲傾身上。
全都豔羨不已。
而她卻神情如常,不見任何得色。
這時,坐在一旁的李翊離座,對著皇後耳語了幾句。
皇後眼睛亮了亮:「本宮差點忘了,還有那位有佛性的孩子,快讓她進來。」
隨著太監的通傳聲,我緩步走進。
一身素簡僧袍,和周圍格格不入。
剛剛看向蘇雲傾的目光,頃刻間都轉移到我身上。
我垂著頭,走到皇後身前,將自己的壽禮獻出。
「臣女手抄《壽生經》,給皇後娘娘祝壽。」
忽然,身旁不知是誰冷哼了一聲:「你就是那個蘇婉?隻會抄經而已,沒用的花架子。」
皇後聽了,皺了皺眉問:「你為本宮抄了這麼多經書,可悟到了什麼?」
這自然難不住我。
我將之前苦想了許久的話,一字一句說得極清楚。
皇後聽了,連連點頭,又隨口問了我幾個問題。
其實在前一世,我被顧江白關著,幾乎與世隔絕。
後來實在忍不住,求他給我帶些書或者話本子,不然自己會發瘋。
他嘲諷一笑,轉頭給了我厚厚幾摞佛經,口氣中全是惡意。
「少跟我裝模作樣。」
對那時的我而言,佛經猶如天書。
但日日的折磨太苦了,苦到我忍不住去一頁頁翻,一本本看。
隻為能尋求活下去的寄託。
數年來,與佛經相伴,便是根木頭也能領略一些。
所以此時,我對皇後的問題並不陌生,全都一一答了上來。
皇後眼中欣賞的光越來越明顯。
最後甚至離席,拉起了我的手。
「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悟性。本宮一直想身邊有個人,能時時與本宮論佛解惑。
「隻不過精通佛法的都是些和尚,不方便留在後宮。如今遇到了你,真是天大的緣分,你願不願意今後留在本宮身邊?」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能常伴皇後左右,這等天大的恩賜,是京城小姐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現在竟落在了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身上。
就連一向淡如菊的蘇雲傾都不禁流露出滿滿豔羨之情。
我趕緊跪地,朗聲說:「娘娘天恩,臣女願意。」
08
從宮宴出來,我沒再去寺廟,而是回了家。
皇後特許我回家住幾天,收拾好東西再進宮。
剛下車,就看到一堆人迎候在門口。
站在中間的是爹和嫡母。
他倆臉上是之前對我從未有過的和煦笑容。
甚至還帶著絲討好。
看來我在宮裡的事情,他們早得到了消息。
「婉兒回來了,前段日子在寺裡辛苦了,我特意準備了你愛吃的,快進屋。」
從不正眼瞧我的嫡母滿臉笑容,親親熱熱地挽起我的手。
我強忍住抽回手的衝動,也笑了笑:「母親能說說婉兒愛吃什麼嗎?」
「這……」
她一下子愣住,神情尷尬著說不出話來。
爹連忙來打圓場:「婉兒不想吃也沒關系,爹給你準備了很多東西,去看看喜不喜歡。」
一家人歡歡喜喜進了屋,仿佛我是他們從小最疼愛的女兒。
我的臥房已經從偏僻的院子搬到了蘇雲傾的旁邊。
裡面果然已擺滿了東西。
除了金銀首飾,還有許多面料華貴的衣裳。
隻不過都是按照蘇雲傾的尺寸裁剪的。
我全都看在眼裡,卻沒說破,隻規規矩矩地道謝。
他們又拉著我,說了許多話。
無非都是讓我一定要討皇後喜歡,更不要忘了提攜全家人。
我全都一一應下,他們才終於滿意離開。
可算安靜了,我長舒口氣,剛想歇歇,蘇雲傾又走了進來。
她掃了掃桌子上各式各樣的東西,一向平淡的眼中閃過一抹嫉恨。
「妹妹還真是了不得,身在佛門卻滿腹算計,用盡手段想要攀附權貴。」
我不解地眨了眨眼:「可姐姐不也在皇後面前費盡心思施展茶藝,現在這樣說妹妹,不明擺著打自己的臉嗎?」
「你……」
蘇雲傾再也維持不住她的人淡如菊了,目露兇光,指著我高聲說,「蘇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狐媚手段勾引了二皇子。你就算再蹦跶,也還是庶出,永遠上不得臺面!」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姐姐在千秋宴上出風頭,是大家風範,而我就是攀附權貴。
「姐姐有婚約在身,和三皇子私相授受是尋求真愛,而二皇子為我引薦,就是我狐媚勾引。
「這世上竟然真的有姐姐這樣愛標榜自己又詆毀他人的人,妹妹今天可算是開了眼。」
一席話說得蘇雲傾徹底啞口無言。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跺了跺腳,氣急敗壞地走了。
09
我在府裡住了三天,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上至爹和嫡母,下到丫鬟小廝,全都對我畢恭畢敬。
隻有蘇雲傾冷冷清清的,隻遠遠看著我,既有不甘又有不屑。
轉眼到了我進宮的日子,更是全家人出門相送。
馬車悠悠,最終停在了宮門口。
我走下車,卻無意中看到不遠處站著個人。
一襲青衣,瘦得有些形銷骨立。
是許久不見的顧江白。
他並不說話,隻痴痴看著我。
我不想理會,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擦肩而過時,他蒼白嶙峋的手指抓住了我的長袖。
「婉婉,為什麼要攪進朝局中來?為什麼不能安心嫁給我?我會好好護著你的。」
「護著我?」
我抬眸反問,「顧江白,你難道忘了我上一世S得有多慘了嗎?你有什麼臉說護著我?」
「我真的知道錯了,真的後悔了,婉婉,給我一次機會,求你了。」
我抽回衣袖,手指點了點他的胸口,挑眉一笑。
「顧江白,我真的很好奇,前一世蘇雲傾到底怎麼對你了,讓你竟然悔不當初,求著跟我贖罪。
「她S了你?流放了你?羞辱了你?」
我每問一句,他的身子便抖一抖。
這時,有幾名太監從門口經過。
他轉頭看了看,眼中竟然流露出極大的驚恐。
我心中一動,脫口而出:「她前一世讓你做了太監?」
「住口!」
隨著一聲疾呼,顧江白彎下腰,手捂在胸前,大口大口喘著氣,全身抖個不停。
原來如此。
我笑得愈加燦爛:「看來三皇子登基,蘇雲傾做了皇後,對你這個一往情深的舊愛不放心。幹脆讓你做不了男人,就徹底不會被皇帝猜忌了。
「還真是天道好輪回,你就該遭此報應。」
說完,我理了理被他抓皺的袖子,進了宮門。
10
我安心地待在了皇後身邊。
每日除了談論佛經,從不多說一句話。
皇後也對我甚是滿意,曾當眾誇獎:「放眼整個京城,沒有一個閨閣女子能比得上婉兒,這般心思純善,性情沉靜。」
一時之間,我搶過了蘇雲傾的風頭,成了京中翹楚。
這天,皇後命我去取本經書。
皇家經閣向來清靜,我拿了書剛要走,卻聽到角落中有人說話。
一個男人語氣迫切:「傾兒,快過來,這些日子可讓我好生思念。」
接著,蘇雲傾的聲音響起:「三皇子殿下,這樣於理不合。」
「於理不合你不是也來了?你不是也想我嗎?」
「傾兒當然想殿下。」
「怎麼還叫殿下?」
「李……李熙哥哥。」
二人互訴衷腸後,還隱隱傳來唇齒相接的聲音和急促的喘息聲。
他們這樣沒完沒了,屋內的我也不能直接出去。
可皇後娘娘還在等著。
無奈,我將經書舉起,重重摔在地上。
「啊!」
隨著蘇雲傾的驚呼,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外面終於又恢復安靜。
我走出門,看到角落的地上躺著一隻精巧的香囊。
香囊外繡著個「熙」字,裡面也有兩個小字「雲傾」。
我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將香囊收入懷中。
回到皇後宮裡,我一切如常,對在經閣所見隻字不提。
直到傍晚,皇後準備用膳,我回自己的住處時,一不小心將那香囊掉了出來。
「這是何物?」
身後傳來個尖厲女聲,是皇後宮裡的大宮女。
她飛快地衝了過來,撿起香囊看了看,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蘇婉,你真是不要臉。整日滿口佛經迷惑皇後娘娘,背地裡卻幹這種勾當,我這就去稟告娘娘。」
我大驚,連忙央求:「求姐姐不要。」
「哼。」她幸災樂禍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
那大宮女平素與蘇雲傾交好,明裡暗裡收了不少蘇雲傾的東西。
所以一向最看不慣我,總是想找茬挑我的錯處。
隻不過我一直謹小慎微,讓她找不到機會。
可今天,後宮私相授受的大罪被她抓住,當然急不可耐地去找皇後了。
11
皇後看到香囊上的「熙」字,頓時陰沉了臉。
「蘇婉,虧得本宮還對你另眼相看,你竟如此不知廉恥。」
我撲通一下跪地,顫聲說:「求娘娘明察,那香囊不是臣女的。」
「還嘴硬。」
站在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得意揚揚道:「奴婢親眼所見,這繡著三皇子名諱的香囊是從她身上掉出來的。」
皇後看我的眼中露出無比失望:「你還有何話說?」
我磕了個頭:「請娘娘打開香囊,裡面左下角處還有字。」
皇後疑惑打開,看到「雲傾」二字,愣了愣。
「這香囊是你姐姐蘇雲傾的?」
大宮女一下子變了臉色,搶著回:「娘娘,別被她蒙蔽了,定是她想要陷害蘇大小姐。」
我眼中含淚,強壓下喉間的哽咽。
「女紅針線,個人有個人的手法。娘娘可以拿來臣女和嫡姐的刺繡比對,這香囊出自何人之手,一看便知。」
此話說完,大宮女臉白如紙,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後緩和了臉色:「既然是蘇雲傾的,為何會在你身上?」
我將白日裡在經閣撞見的事緩緩說完,又重重磕頭。
「蘇雲傾是臣女的姐姐,臣女實在不忍心看她名聲盡毀。所以才偷偷藏起這香囊,想傳話給爹爹,讓他好好管教。
「臣女欺瞞了皇後娘娘,罪不可恕,求娘娘責罰。」
皇後呆坐良久,長長嘆了口氣。
「你這孩子,本宮就知道你心地純良,顧念著手足之情,這麼做也是情有可原。來,到本宮這來。」
我起身走近,她拉住了我的手,輕輕撫著。
「可是蘇雲傾如此行徑,本宮不能不罰,不然往後還如何執掌六宮。」
我收住淚,乖巧點了點頭:「臣女明白娘娘的苦心。」
之後,皇後又溫言與我說了會兒話,才讓我離開。
離開時,我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看那大宮女。
見她也正愣愣看我,就勾了勾唇,露出個淺淡笑容。
瞬間,她眼中露出了極度的驚恐之色。
她大概明白了,剛剛自己被我當刀子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