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頭看去,對上一雙有些熟悉的眼睛。
「漣兒,好久不見。」男人的目光在我胸口和手臂處裸露的皮膚徘徊,很自信地笑了下,「聽說你近來正在挑選入幕之賓,想必我應該有這個資格吧?」
我微微挑眉:「……宋興安?」
這五年我也沒少聽到這家伙的消息。
三年前他風光迎娶了丞相千金,此後官運亨通,年紀輕輕就任職禮部侍郎,實在是陛下跟前的紅人。
旁邊有人不認得他,不屑地開口道:「孟姑娘秉性孤高,經商有道,身後又有貴人相護,獻藝隻是跟大家玩玩情調罷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貨色,也敢在這裡口出狂言?」
這人的同伴很快從人群中擠過去,一把捂住他的嘴,訕笑著對宋興安賠罪:「我朋友喝醉了,宋侍郎莫怪。您與孟姑娘郎才女貌,若能兩情相悅,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宋興安聞言露出笑容,伸手撫上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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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日性情隨和,常有客人會開玩笑,說我與某人是天作之合。
對此我從不生氣,甚至偶爾心情好時還會賣一下感情,邀請那人去房中聽琴,換得旁人羨慕嫉妒的眼神。
但現在我有些不爽。
於是在宋興安火熱的眼神中,我淡淡地諷刺:「侍郎如此放浪形骸,府上的夫人可知曉?」
宋興安的手從我腰間攀爬而上,在我耳邊曖昧地低語:「夫人古板無趣,怎麼比得上漣兒風情萬種?古人雲小別勝新婚,果然不錯。本官今日一見你便覺得失了魂魄……」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輕輕撥動機關露出鋒芒,然後在宋興安期待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扎穿了他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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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興安慘叫一聲,緊緊按著手上的傷口,神色扭曲地看著我:「孟清漣!你竟敢對我動手!」
他的嗓音尖銳,像隻被掐了脖子的雞,引來周圍人的視線。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小王爺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手裡捏了把風流折扇,遠遠地衝我吹了個口哨:「小清漣,需要幫忙嗎?」
我揮揮手:「一邊玩去吧。」
本想直接讓人把宋興安這個晦氣玩意丟出去,然而餘光瞥見年輕的御史徐沉,我又改了主意,湊到他身邊裝可憐:
「郎君瞧著一表人才,想必也是個大官吧?瞧瞧宋大人那麼兇,你可要替民女做主啊。」
徐沉靜靜地盯了我片刻,忽然伸手扶正了我方才被宋興安扯亂的衣襟,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本子,並一支短短的炭筆,自顧自地開始奮筆疾書。
就在這喧鬧的花樓裡,在紙醉金迷的歡宴中,在天下第一花魁的近距離誘惑下。
徐沉埋頭在他的小本本上記仇。
我掃視一眼,大約看見幾個字:
【禮部侍郎宋興安,流連青樓,調戲民女,言辭荒唐,有失體面……】
大約是從來沒見過如此古怪的人,四周一時陷入沉寂。
就連先前鬼哭狼嚎的宋興安,也在徐沉的動作中閉上了嘴。
等徐沉合上本子,我問道:「寫完了?」
他嚴肅地點點頭。
年紀輕輕的,就有種一把年紀的沉穩。
我從徐沉手中抽出本子,在青年微微錯愕的眼神中拉開他的衣襟,把小本放到最深處貼著胸膛,最後穩妥地拍了拍。
「那後面的事就不許再記了哦。」我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命侍衛把宋興安堵住嘴按在地上。
我抬腳踩住宋興安的下身,在他驚恐的眼神中緩緩用力,直到男人的整張臉都猙獰漲紫。
小王爺忽然從人群裡探出頭來,不解地問我:「孟孟,你獎勵他做什麼?」
我的眉毛微抖,沉默了片刻問道:「怎麼?你也喜歡?」
「我也可以嗎?」奚凌釗碧色的眼睛一亮,當即就要往地下躺。
好在被侍月及時拉住,擰著他的耳朵拖走了。
我無奈地搖搖頭,低頭再看見宋興安那張醜陋的臉,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這廝背後畢竟站著丞相,現在還不能徹底收拾,暫且收點利息也就罷了。
我命人把宋興安扒光了扔出醉春樓,一轉頭發現徐沉還在唰唰唰地寫字。
湊近一看:
【醉春樓女子孟清漣,蓄意傷害朝廷命官,言行無忌,有失體面……】
我「嘖」了一聲,視線一寸寸掃過他的身體,在徐沉逐漸僵硬起來的動作中,眯著眼睛緩緩開口:「徐大人如此端方,卻怎麼知曉我這花魁的閨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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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避而不答,隻是向後退了半步:「今日之事在下定會如實稟報,孟姑娘,告辭。」
說罷轉身便走,那背影瞧著卻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滋味。
我在原地愣了片刻,緩緩笑開。
如此看來,倒也不是鐵板一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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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籌謀著如何拿下徐沉,讓他幫我一點小忙。
誰知道不出三天,就有官兵派人來封我的醉春樓。
稍作打聽,御史臺竟把我和宋興安一並告了。
那日樓中爭端,最終判定宋興安罰俸三月,醉春樓也閉店三月以示懲戒。
來封樓的有相熟的官兵,安慰我別太在意,反正宋興安也跟著倒了霉。
我嘆息道:「謝謝啊,不過他損失的那點微薄俸祿,可真是連醉春樓的零頭都比不上。」
小王爺倒是極樂觀:「封就封了唄,小清漣不是一直想回家鄉看看嗎?先前被生意絆住腳,不如就趁此機會啟程好了。」
大東家都不在意,我的心情也隨之輕快起來:「那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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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次日就踏上回鄉的路。
小王爺本想隨我一起,可因著身份特殊不能隨意離開京城,隻好滿心遺憾地給我塞了幾十個兇悍護衛。
又收拾了兩車衣裳首飾、三車幹糧點心、兩車玩具用品……
侍月望而興嘆:「主子,這麼多東西,你是要把清漣嫁出去嗎?」
奚凌釗一臉嫌棄:「呸呸呸,說的什麼晦氣話。」
實在拒絕不了,我就這麼上路了。
誰知道剛離開京城不遠,就遇到了一起追S事件。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誰知道遠遠看著那個正在逃命的人,卻是近來恨得牙痒痒的監察御史,徐沉。
御史臺作為帝王耳目,會定期巡視地方,監察郡縣百官。
但連續兩年派出的巡邊御史都在路上出了差錯,不是意外身亡就是被山匪S害,饒是一心求仙訪道的皇帝,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於是此次派出了聲勢浩大的儀仗隊伍,確保御史安全抵達邊境。
除此之外,根據我醉春樓情報,暗中也有人馬前往探查。
明察暗訪,兩措並舉。
我撩起馬車簾,打量著外面情況危急的徐沉,心中清楚他就是那條暗線。
隻是不知道這些明目張膽在京郊截S他的人,究竟是因為私仇,還是公恨。
等他慌不擇路地跑近了些,我笑吟吟地開口:「徐大人,想活命嗎?」
四周的侍衛都聽我指揮,我不開口,他們自然也不會出手救人。
徐沉深深看了我一眼,扭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
竟然如此有種?
我便也不插手,趴在車窗上看著他狠狠摔了一跤,在閃避中滾了滿身土,然後被一劍扎穿了肩膀。
我淡淡開口:「去幫他一把,記得刺客要留活口。」
當然不能真的見S不救,畢竟這家伙對我還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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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了徐沉,他抿了抿嘴,低聲對我道謝。
仔細看看,徐沉倒也有副好樣貌,皮膚白皙五官挺拔,隻是面部線條又冷又硬,襯得他整個人像塊精美的雕塑。
我開口,循循善誘道:「徐大人是讀聖賢書的君子,應該明白知恩圖報這個道理吧?」
徐沉肅然頷首:「此番出行一切從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回報孟姑娘。待回京之後,在下必傾力相報。」
我捏著下巴,湊到他臉上看了看,驀地露出一個笑:「誰說沒有?不是還有你這個人嗎?」
我用手絹擦了擦他臉上的灰塵,輕輕眯起雙眼:「徐大人姿容甚美,我很喜歡,不如將你自己作為報酬,如何?」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同意。
不過是為了嚇一嚇徐沉,接著再退一步提出不那麼過分的請求,這樣他大概不會拒絕。
徐沉皺眉看著我,神色愈冷,像是生氣了。
我微微一笑,伸手覆上他的胸口,摸到那個他日常用來記仇的小本,笑言道:「大人不說話,該不會又在圖謀著舉報我『有失體面』吧?」
徐沉緊緊抓住我亂摸的手,沉聲道:「好。」
我:「不行就算……嗯?」
不對,他剛才說什麼來著?
徐沉很鄭重地看著我:「救命之恩,在下願以身相報。家中還有些許積蓄,回京之後便登門為姑娘贖身,迎你進門。
往後每月的俸祿會按時交到姑娘手中,一應田產地契皆交給姑娘掌管,絕不私藏半點。」
他說得認真,於是我竟然也跟著思考了一下,最後嫌棄地斷定:「你那點財產實在聊勝於無,恐怕還比不上我醉春樓一日的盈利。」
徐沉微微紅了耳根,看起來竟然有些無措:「在下畢竟是官身,若是做了醉春樓的上門婿,隻怕不合情理。」
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哎,其實我是想說……算了,還是等回頭再說吧。你往哪邊走啊?我送你一程唄。」
徐沉乖乖回答:「北上前往伏龍關。」
我佯裝驚訝道:「好巧,我家就在伏龍關以東不遠處的涼縣。不如我們同行,路上也算有個伴。」
徐沉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那便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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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沉身上多處受傷,非要自己上藥。
我就抱著胳膊旁觀。
徐沉脫下外衫,捏著中衣的邊緣,遲疑了一下:「孟姑娘不回避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