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裴書禮作為一個中學老師,消息竟然會這般靈通。
他興許是哭過,眼眶有些微紅。
他在我未告訴他之前,便堂而皇之地說出了那番話。
「人家看上你,就去。現在教育環境越來越卷,養孩子的成本會越來越高,兒子以後花錢的地方多的是。」
和前世的一模一樣,我都要懷疑我生活在一本被作者安排好的小說裡。
我覺得好笑,嘲弄地看著他,反問:
「誰看上我?」
裴書禮閃過一絲無措,他大概是從未見過我這樣毫不掩飾地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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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換上了那副清冷勿近的神色。
「早點休息。」
我反手將門摔上。
力氣之大,門框還顫了顫。
重活一世,有氣就撒咯。
第二天,我正常去了醫院上班。
去往護理部的時候,主任提醒了我一句:「小姜,林玲似乎是有暴力傾向,你護理的時候可得注意些。」
我詫異地看著主任,而小張護士笑著提醒道:
「你愛人給你答應下來了呀。」
5
我剛走到林玲病房門口,她便預知什麼一般抬起了頭。
她扯出個微笑,朝我溫聲道:「進來呀。」
海報上的風情萬種,在此刻卻顯得格外瘆人。
我停住進去的腳步,斜靠在病房門口。
她還是笑,招了招手:「你好呀。」
我原地不動,嫌惡地看著她,嗤笑:「真的瘋了。」
林玲聽見這樣的話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獅子,尖銳嘶吼道:「你才瘋了!!」
話音剛落,她便前世一般嘶吼著尖叫過來撲向我:「去S吧!」
我閃身避開,驚恐地喊:「救命啊!瘋子打人了!」
而這一閃,她恰好撞在門口瘋瘋癲癲的 15 號病人身上。
果不其然,被突然嚇到的 15 號愣了一會就尖叫起來,然後一把抓住了林玲的頭發,哭喊:
「你是不是要S我!?」
「啊!」
林玲掙扎不開,尖聲厲叫,但卻被 15 號直接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怒目圓瞪,揪著林玲的頭發,「你要傷害雲禾姐姐嗎?你要傷害雲禾姐姐嗎?」
「我沒有!」林玲被按得大叫,眼淚狂飆對我嘶吼,「姜雲禾!快把這個傻子從我身上拉下來啊!愣著幹什麼!」
我清楚地瞥見她眼底的清明和惡意。
我心下的怒意更甚。
我從未和她介紹過,我是姜雲禾。
林玲活活被 15 號壓制住,她不住地尖叫:「滾開啊!臭傻子!」
這一幕被其他護士注意到,我也順著開口:「快來救人啊!」
終於,來了幾個人將兩人拉開,受了刺激的 15 號病人嚎啕大哭,手裡抓著林玲的一把頭發,抽噎著對我哭泣,「她不是我們的好朋友!」
同樣受了刺激的林玲頭皮都被扯出了血,在椅子上哭得發抖。
那般梨花帶雨的模樣惹得同事們都感嘆:
「她這樣,誰看得出來她是瘋的?可惜了,如日中天的大明星。」
我攥緊了身側的拳頭。
我按程序上報護理部主任。
「林玲受了傷,我們得告知家屬。」
下午上班的時候,我一直注意著門口通往林玲病房的必經之路。
果不其然,下午五點多,我便看見了一臉焦急的裴書禮。
他來得急。
肩膀上落下的粉筆灰都未拍幹淨。
6
我端著林玲的飯菜,剛到病房,便聽見林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姜雲禾故意讓傻子欺負我,我的頭發都被拽沒了!」
裴書禮眼底全是濃鬱的心疼,溫和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我該說什麼好,裴書禮。
追星成功?擁美人入懷?
林玲梨花帶雨,抽抽噎噎道:「我隻有你了書禮,我隻有你了。」
說著,她便流著淚迫切地吻上他。
裴書禮的擁抱更是恨不得將她揉進懷中。
我頓住推門而入的步伐,面無表情地看這場好戲。
而餘光,我注意到即將路過的月月,直接將飯菜遞給了她。
月月一臉懵,「咋的了,尿急?」
沒聽她把話說完,我便捂著臉跑開了。
而拉開門的月月中氣十足,一聲怒吼:
「挨千刀的,兩個背時鬼!」
我站在樓道拐角,親眼目睹慌亂逃走的裴書禮。
而林玲裝瘋賣傻地抱住要追出去的月月。
「怎麼啦?他不可以來看玲玲嗎?」
月月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拽著我的手就要去街道辦。
「雲禾,快,我親眼目睹,我也是你的證人!給這兩個背時鬼浸豬籠!」
氣勢洶洶的她吸引來護士站不少人圍觀,辦理林玲護工手續的林姐一聽是這樣,當即扯著嗓子在樓道口罵街:
「天S的,讓自己的老婆來照顧情人,虧他想得出來這麼個事兒!真想把他的心肝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沒想到第一次見禾姐的丈夫居然是這樣的場景。這也太沒人品了!」
周圍人憤憤不平,恨不得將裴書禮活剐了。
而我隻是哭泣,扯著月月的衣袖。
「別說了月月。」我擦了一把眼淚,「林玲是他的偶像,他追星成功,情難自禁在所難免。」
「你在說什麼啊雲禾?你腦子被驢夾了吧!」
氣憤上頭的月月語言都混亂了,而我隻是擦著哭不完的眼淚。
「我能怎麼辦呢?兒子才五歲,我又沒文化。」
這個年代的女人,哪怕男人不好,也隻能忍耐。
婚姻,決定了便是一輩子的事情,離婚是要被嘲笑的。
聽完我這幾句話,周圍的人都沉默了。
最終還是護士長林姐發了話:
「那這件事不可能這麼算了,街道辦必須找人去說道說道,他要是不改,就判他個流氓罪!」
「不!沒了他,我們娘倆怎麼活啊!」
我又哭了。
「家醜不可外揚,你們如果把我當朋友,這件事情就不要往外傳,回家後我會和他商量的。」
幾個人看我眼裡都是同情,而還沒有結婚的月月臉上表現出了對婚姻的恐懼。
婚姻還是很美好的,隻是裴書禮是個爛人。
眾人散去,我才用洗手帕擦幹淨眼睛。
我早對裴書禮沒了感情,又怎麼會為他流下眼淚。
隻是公之於眾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
林玲沒有演戲的天分,我倒是裝得挺像。
洋蔥味燻得眼睛有些辛辣的疼痛,刺激得我腦子越發清醒。
林玲,為什麼裝瘋?
7
回到家後,裴書禮似乎已經等我多時。
見我表情並不是很興奮,他眼底的慌亂越發明顯。
而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的嗎?」
而裴斯年又開口道:「媽媽你洗澡……」
話沒有說完,便被裴書禮捂住了嘴。
「回房間去。」
而裴斯年還在嘟嘟囔囔:「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表情淡然地倒了一杯水,眼看著裴書禮越來越慌亂似乎忍不住自曝時,才故作遺憾地開口道:
「護理部大概是都在嫉妒我討了林玲這個肥差,一個兩個對我愛答不理,今天幾個人還在一起對我指指點點。」
裴書禮微微松了一口氣。
我盯著裴書禮的眼睛,繼續說道:「你像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似的。」
說完,我將杯子遞給了他。
裴書禮閃躲了幾下,而後鎮定道:
「嫉妒會滋生謊言,你有能力才會被林玲家屬選中。愛嫉妒嚼舌根的人,以後少來往。」
好一個滋生謊言呢。
我忍住嘲諷的衝動,「那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裴書禮沉默了一瞬,而後開口道:
「我今天去看你了。」
「哦?」
「然後路過了林玲的病房……」裴書禮早已將這個謊言演練了多次一般,一語帶過便轉移了話題,「媽讓我給你送補品,說我們該要老二了。」
我強壓下嘲諷的不悅:「老二?」
剛結婚的時候,裴書禮便像完成任務一般,迫切地要了孩子。
而我因為結婚一年便抱了娃,還被村裡一些長舌婦造謠我奉子成婚。
當初他說:「有了斯年,我們便沒有了後顧之憂。」
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現在想想我真的蠢而不自知。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這滿口的謊言,轉身去了洗手間。
裴書禮躊躇了許久,像是憋了很久才下定決心開口。
「前些天你對我愛答不理,我很擔心你……」他頓了頓,「現在你工資也不錯,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我吐出嘴裡的泡沫,看著鏡子裡還未被蹉跎滄桑的自己。
而裴書禮終於做好了鋪墊,說出了他的最終目的:
「我聽說一些護工對病人不好,就被換掉了,你可得好好照顧林玲啊,要了老二之後,用錢的地方多的是。」
我一字一頓。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放心好了。
8
第二天陰雨連綿,襯得人的心情都有些煩躁。
來到護理部的時候,林玲溫和得不像話。
一會讓我抱抱她的小兔子,一會讓我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睡覺。
我站在原地,輕笑出聲:
「林玲,你好可憐。」
林玲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而後歪著腦袋笑著看我。
「你在說什麼呀?你可憐嗎?」
我臉上全是對林玲嘲弄的笑意。
「我真同情你啊,沒有人愛,而我,丈夫是老師,兒子聽話乖巧。我們還計劃再要個孩子,兒女雙全,才是做女人的福氣。」
「你是大明星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得在瘋人院和一堆瘋子傻子為伴。」
林玲抱著洋娃娃的手指幾乎將布娃娃摳破,卻還是扯個天真無邪的笑容看我。
「你是大明星嗎?你是護工呀。」
林玲的演技並不算高明,臉上已經裂出幾分怒意。
而以往的暴力發怒全然是本色出演。
我拉著林玲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才知道你是我丈夫的偶像呢,原來,他愛你比愛我更深……」
我笑了笑,「陰差陽錯啊,你竟然落在了我的手裡。」
天空突然閃了一個悶雷,雷電的光閃在我的臉上。
林玲抽出手,面露驚恐,額頭冷汗直冒地尖銳大叫:「救命啊!」
發藥的小張護士推門而入,林玲像見了救命稻草一樣撲到她身後。
小張護士早就見怪不怪,將藥片遞給我:「禾姐,盯著她把藥吃了。」
「剛剛是不穩定了嗎?」小張護士在查房表上記了一下,「晚點得讓王醫生改一下藥方了。」
「我去下一間了哈,禾姐。」
門口 15 號和 21 號在玩過家家,林玲退無可退。
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剐。
我將水杯遞給她。
她卻閃身躲到角落,眼神一轉剛想拿起凳子卻被我抬手搶過。
我勾唇笑了笑,「精神病人傷了自己,是常有的事情。你這個病房的前一個就是自己抬床來把腳趾砸斷的。」
「吃藥吧。」我無奈地聳聳肩,「不老實就隻能電擊關小黑屋了。」
她似乎是真的害怕起來,一邊發抖一邊紅著眼咒罵我:
「蒼天有眼,你一定會遭報應的,姜雲禾。」
9
接下來的這一周,林玲都在避免與我的接觸,像是多怕我似的。
月月還感嘆道:「要不是清楚你的為人,知道你不會動粗收拾她,林玲現在哪有當初暴力狂的樣子?」
「現在也好,工資高,林玲也不是什麼危險病人,雲禾你也是苦盡甘來了。」
我低著頭收拾著東西,狀似無意地道:「希望,他回歸家庭吧。」
聞言,月月撸起袖子,怒氣又上來了,「我看了記錄,他一次性交了三年的費,我真的是越想牙齒越痒。他哪來的這麼多錢?」
這就得問問我的好公公好婆婆了。
我將表登記收好,笑道:「忙碌了一周,我要回家看看啦。」
去裴書禮父母的路上,我一路抹著洋蔥,紅著眼睛敲開了門。
門是裴母開的,見我這般模樣,她臉上剛閃現出不悅,我便拉開了哭腔。
「你們做父母的,就是這樣縱容孩子的嗎?」
而裴父從報紙中抬起頭來,與裴母對視一眼。
他們的下一句話,徹底將我雷在原地。
「林玲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裴母轉身進了房間,以往精致的妝容似乎裂開了一絲煩躁。
最終,是裴父開了口。
「書禮既然和你結了婚,作為妻子,要有包容之心。」裴父將茶杯推向我,「一個女人,鬧破了天,撕破了臉,大家都難看。」
我越聽越覺得前世的自己蠢笨可笑,被這樣一家人玩弄在手掌心都不自知。
「我愛他,我願意為了他犧牲一切。」我說著說著,便抽噎起來,像是委屈至極,「你們為什麼要隱瞞林玲的存在。」
「桃李天下的蘇教授,德高望重的企業大亨,就是這樣騙婚的嗎?」
裴母氣極,「什麼騙婚?!你一個村野粗丫頭,來說親的時候就該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若是沒有那檔子破事兒,我這樣好的兒子會輪到你?」
說話間,我狠狠擦了一把眼淚,一改委屈。